金銮殿的铜炉烧得通红,却暖不了太子李承乾铁青的脸。他盯着李天泽腰间叮当作响的百工总督令牌,忽然觉得那不是官印,而是块烧红的烙铁,正一点点烙在他筹划多年的棋盘上。
“启禀父皇,”太子猛地甩袖,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二弟私授匠人官爵,动辄赐‘百夫长’头衔,这是乱了我大魏的官制根基!”他忽然指向李大宝的护心镜,“一个铁匠也能穿官甲,传出去让天下士子如何自处?”
殿中响起低低的附和声,多是科举出身的文官。李天泽看着这些人袖口绣着的梅兰竹菊,忽然想起神火坊的匠人袖口永远沾着铁渣——同样是“修身”,有人修的是笔尖,有人修的是锤头。
“皇兄说错了,”李天泽轻轻按住李大宝发颤的肩膀,“百夫长不是官爵,是百姓给匠人记功的铁牌子。就像这护心镜上的‘李大宝’,不是官印,是千万百姓敲出来的口碑。”他忽然举起块烧红的铁坯,“士子们读圣贤书,匠人们打护心镜,都是大魏的筋骨,何来高低?”
太子被呛得说不出话,求助地望向宰相林正风。这位三朝老臣却盯着李天泽手中的铁坯,忽然开口:“老臣倒觉得,让匠人有尊严,恰是陛下当年推行‘匠人入籍’的初心。”他袖口露出半幅泛黄的诏书,正是二十年前淑妃力主的《百工条陈》,“当年淑妃娘娘在黄河堤上,不也封过老船工为‘河道千户’?”
殿中响起抽气声,皇帝李世隆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那是淑妃的禁忌话题。李天泽望着林正风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林玲儿说过,父亲书房的密柜里,一直放着淑妃的治水图。
“林爱卿说得对,”皇帝忽然开口,声音比炉中火更烫,“朕当年准淑妃封船工,今日准天泽封铁匠,都是一个理——让护民的手,握得住荣耀。”他忽然转向太子,“承乾,你若觉得官制被乱,明日便去神火坊当三个月学徒,尝尝铁渣子硌牙的滋味。”
太子的脸瞬间紫涨,像块被淬火的废铁。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喧哗,几个浑身水湿的暗卫拖进个戴菊花纹玉佩的中年人——正是三皇叔旧部的狗头军师杨大人。
“陛下,”暗卫甩出血淋淋的账本,“此人在老龙弯私设水闸,截流卖水给豆腐坊,每斗水收三钱银子!”李天泽翻开账本,只见“三皇叔”三个字被朱砂圈得通红,旁边注着“转太子东宫”。他忽然明白,这是三皇叔嫁祸太子的毒计,既断神火坊水源,又挑动兄弟相残。
“杨大人,”李天泽敲了敲账本上的水价,“城南百姓喝你的水,相当于每天给你进贡半块炊饼,你比柔然人还会抢?”杨大人“扑通”跪下,偷瞄太子的眼色:“殿下明鉴,小的都是按东宫的令符办事!”太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血口喷人!”却在看见账本上的东宫火漆印时,突然噎住——那是他去年赏给三皇叔的旧印,不想被用来栽赃。
殿中局势急转直下,连柔然使者都忍不住交头接耳。李天泽趁机呈上李大宝新制的“水闸铁模”,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匠人名字:“父皇,臣请用此模在老龙弯建十二道水闸,每道闸口刻上经手匠人的名字——让水患时能挡洪,太平年能灌溉,子子孙孙都知道,这水闸是大魏匠人一寸寸锻出来的。”
皇帝盯着铁模上的“豆苗”纹,忽然想起淑妃临终前的话:“百姓的恩情,要刻在铁上,任洪水冲刷也不褪色。”他忽然轻笑,手指划过李大宝护心镜上的凹痕:“好,水闸就叫‘淑妃闸’,让你母妃看着,她当年没修完的河,你替她修完。”
朝会的气氛从剑拔弩张转为唏嘘感慨,连言官们都忘了弹劾,只顾着擦拭眼角——他们中不少人曾受过淑妃治水的恩惠。李天泽看着林正风悄悄抹泪,忽然明白,这老臣的沉默,原是在等一个能继承淑妃遗志的人。
“报——塞北急报!”殿外传来的马蹄声惊散了温情,暗卫浑身是雪地扑进殿中:“柔然可汗亲率十万铁骑,朝着老龙弯方向杀来,扬言要踏平神火坊!”太子眼中闪过狂喜,他终于等到了机会:“父皇,老龙弯无险可守,神火坊又囤着大量铁矿,不如……”“不如什么?”李天泽忽然打断,从袖中抖出塞北地图,“不如告诉柔然人,老龙弯的每粒沙子,都是大魏匠人烧红的铁?”他指向地图上的红点,“臣已让李大宝带着五百匠兵,在河道埋了三千枚神火雷,单等柔然人的马蹄踩响引信。”
李大宝听不懂地图上的玄机,却拍着护心镜大声道:“陛下,小的在神火雷上刻了狼头,专炸柔然人的马屁!”殿中响起轰然大笑,二皇叔李世璟笑得甲胄直颤:“好!老子的骑兵正愁没向导,天泽,把你的匠兵编进前锋营,让他们教教柔然人,大魏的匠人,放下铁锤能杀敌,抡起铁锤能护国!”
皇帝看着地图上蜿蜒的老龙弯,忽然想起李天泽母妃的最后一次朝会,也是这样的风雪天。他忽然站起身,龙袍扫过丹墀:“准了!天泽为监军,李世璟为帅,带十万大军开赴老龙弯——记住,朕要活着的匠人,也要活着的百姓,更要让柔然人知道,大魏的神火,不是他们能抢的!”
朝会结束时,李天泽在殿角遇见林正风,老臣忽然塞给他块碎玉,正是淑妃当年的佩饰:“殿下可知,当年淑妃娘娘在黄河堤上,曾救过老臣的命?”他忽然望向远处李大宝与匠人簇拥的场景,“匠人入籍、百工总督,这些都是她当年未竟的心愿——老臣盼这一天,盼了二十年。”
雪不知何时停了,神火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李天泽摸着碎玉上的水波纹,忽然明白,这场新年朝会,不是终点,而是真正的起点——当匠人的铁锤与士子的笔杆、将军的刀剑、百姓的锄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用力,大魏这架铁铸的战车,便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
金銮殿的飞檐上,铜铃在晚风中轻响,惊起一滩寒鸦。李天泽望着李大宝笨拙地给暗卫演示神火雷用法,忽然轻笑——这才是大魏的新年,不是庙堂上的锦绣文章,而是千万双手在风雪中紧握的温度,是每块铁在炉火中迸发的光。而他知道,当老龙弯的神火雷炸响时,所有的质疑、所有的阴谋,都将在这光与热中,锻打成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