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朝会,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大戏,每天都在上演着权力的博弈与智慧的交锋。李天泽站在朝臣之中,望着金銮殿上那盏盏明晃晃的宫灯,只觉得心跳声比殿外的更漏声还要急促几分。自上次被父皇委以水利工程筹备之职后,他便成了这朝会的常客,可每次踏入这雕梁画栋的大殿,掌心还是会冒出细汗——毕竟这里坐着的,是跺跺脚能让大魏国地动山摇的人物,而他这个曾经的荒唐皇子,如今正站在风口浪尖上。
“当——”随着金钟长鸣,殿外的阳光恰好掠过蟠龙柱,在皇帝李世隆的龙袍上流淌。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的声浪震得殿角铜铃轻响。李天泽跟着跪下,余光扫过左侧的太子李承乾和右侧的三皇子李承德,只见前者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后者则低头盯着朝靴上的玉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三皇子党羽的暗号,猫妖曾在密信里提过。
“众卿平身。”李世隆的声音像块浸了霜的青铜,冷硬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朝会,先议河工之事。李爱卿,你先说。”工部尚书李长庚上前一步,笏板敲得“当当”响:“启禀陛下,黄河堤坝修缮工程已筹备月余,然二皇子殿下所拟预算较往年多出三成,臣等实在不解。”他话音未落,太子党羽中的户部侍郎王大人便跟着开口:“陛下,如今国库并不充裕,若事事都要‘精益求精’,恐怕……”
李天泽注意到,说这话时,王大人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自己,袖口绣着的水波纹样正是太子东宫的暗纹。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朝皇帝拱手道:“回父皇,儿臣所增预算,皆因新拟方案需用‘地龙桩’加固地基。传统木椿遇水易腐,三年便需更换,而地龙桩以铸铁锻造,虽造价高却可保十年无虞。看似多花银钱,实则为长远计。”
“呵,好一个‘长远计’。”三皇子突然开口,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淡泊明志”四个金字格外刺眼,“二皇兄是否还记得,去年你为了一只波斯进贡的狮子,可是花了两万两银子修建狮苑?如今谈‘长远’,莫不是东施效颦?”殿中顿时响起低低的窃笑。李天泽捏紧笏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原主荒唐事果然是根扎在朝堂的刺,随时会被人拔出来扎他。但他早有准备,昨日猫妖的密报里,便提到三皇子会拿旧事做文章。
“三皇弟记性倒是好。”李天泽忽然笑了,笑得坦然,“当年荒唐事,儿臣日日自省,夜里做梦都恨不得抽自己耳光。但正因如此,才更知百姓钱粮来之不易。诸位大人不妨算算,传统木椿每三年一换,每次耗银五千两,十年便需一万五千两;地龙桩虽首造一万两,却可省五千两。且铸铁之术若成,未来各州府水利皆可推广,岂不是利在千秋?”
他这话一出,殿中议论声渐起。李天泽偷瞄皇帝,见李世隆微微颔首,心中稍定。却听太子突然轻咳一声,御史台左都御史赵大人立即出列:“启禀陛下,臣听闻二皇子殿下近日频繁召见江湖人士,甚至与城南铁匠铺过从甚密。我大魏以农为本,岂可信这些奇技淫巧?”
这话犹如一记闷棍。李天泽心中暗惊——召见铁匠是为了试验铸铁工艺,不想竟被太子的人盯上了。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朗声道:“赵大人所言极是,正因我大魏以农为本,才更需重视百工技艺。当年嫘祖教民养蚕,神农遍尝百草,哪一项不是‘奇技’?儿臣召见铁匠,正是想改良农具,若能让百姓耕地省时省力,岂不是大功一件?”
殿中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李天泽知道,自己这是拿上古圣贤做挡箭牌,堵了言官的嘴。果然,赵大人脸色青白交加,一时语塞。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开口:“天泽,你说的‘地龙桩’,可有实物?”
“回父皇,儿臣已命人打造了样品,就在殿外。”李天泽早让狗剩带着铁匠埋伏在偏殿,此刻听得传唤,几个灰头土脸的匠人抬着丈许长的铸铁桩进来,阳光照在黑亮的桩身上,映得殿中大臣们的朝服都泛着冷光。“诸位爱卿不妨上前观瞧。”李世隆抬手示意。太子和三皇子互望一眼,率先上前。李天泽注意到,太子指尖划过桩身时,眼神微变——那是认出了铸铁工艺与军方甲胄相似的神情。
“陛下,此桩虽坚,但若遇洪水,单靠桩体恐难支撑。”说话的是太子党羽、河道总督孙大人,“依老臣之见,不如还是按旧例,以‘束水冲沙’之法整治河道,省时省力。”李天泽心中冷笑——束水冲沙法需不断征调民夫,太子正是想借此控制沿河各州的人力调配。他转而望向皇帝,见李世隆正盯着桩身上的铸造纹路,忽然福至心灵:“父皇可还记得,去年黄河决堤,冲毁的正是用旧法加固的河段?儿臣并非否定古法,只是想在古法之上,再加一重保障。就像骑马需配鞍鞯,驾车需有缰绳,相辅相成,方能万无一失。”
这话既捧了皇帝的记性,又暗讽太子因循守旧。李世隆终于露出笑意:“天泽说得对。朕看这样,地龙桩先在开封段试用,若真能抵挡住今秋的洪水,便推广至全国。至于预算——”他目光扫过户部侍郎,“王爱卿,你亲自核查,若确属必需,国库拨银一万两,余下的……”他忽然看向李天泽,“天泽,你不是会‘生财之道’么?听说你王府的商队最近赚了不少,先垫上如何?”
殿中响起压抑的笑声。李天泽却大喜过望——皇帝这是既给了试验机会,又变相让他用王府私产证明诚意,同时敲打太子党羽。他连忙跪地:“儿臣遵旨!若地龙桩无效,儿臣愿捐出王府三年赋税,充作河工银!”
这话掷地有声,惊得太子手中玉扳指险些滑落。李世隆满意地点头,正要宣布下一项议题,殿外突然传来骚动。一个浑身泥泞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冲进来,跪倒在丹墀之下:“陛下!急报!山东巡抚八百里加急——黄河郓城段堤坝渗水,恐有决堤之险!”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李天泽心中一紧,与皇帝对视一眼,只见李世隆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天泽,你不是说地龙桩能抗洪?此刻正是试金石。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即日起赶赴郓城,若能堵住渗水,算你头功;若不能——”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你便去给黄河水神守陵吧。”
李天泽只觉热血上涌,这是机遇更是考验。他重重叩头:“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重托!”起身时,他注意到太子和三皇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袖口的暗纹在宫灯下格外刺眼——看来,这一趟郓城之行,怕是要比黄河水还要浑浊得多。
朝会结束,李天泽刚走出殿门,便被李天睿拦住。小郡主眼睛亮晶晶的,塞给他一个锦囊:“二哥,这是母妃让我给你的,她说里面是外公留下的‘护心镜’。”打开锦囊,一枚刻着猫纹的铁牌掉入手心,正是暗组织的调令。李天泽忽然想起,猫妖曾说过,山东是太子党羽的腹地,看来这一趟,他不仅要与洪水斗,还要与人心斗。金銮殿的飞檐上,铜铃又响。李天泽望着漫天飘来的乌云,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图书馆读过的治水典籍——那些在现代看来普通的物理知识,此刻却成了他手中的利剑。他轻抚铁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黄河水啊黄河水,你浊任你浊,我自有清泉在心头。”
这一日的朝会,像一场激烈的水战,李天泽在波峰浪谷间辗转腾挪,终于抓住了命运的船桨。而郓城的洪水,正带着泥沙与阴谋奔涌而来,等着这位“治水皇子”交出他的答卷——那答案,将写在黄河的浪花里,也写在大魏国的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