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的死寂,并未让洛灿三人有丝毫松懈,反倒像压在胸口的顽石,沉甸甸的令人窒息。村中白日也少见人迹,户户门窗紧闭,连犬吠鸡鸣都绝了声响,仿佛整座村落都在某种无形的威压下屏住了呼吸。
洛灿眉宇间的凝重一日深过一日。那缕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如同附骨之疽,尤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他耳畔似乎总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仿佛无数根须在湿泥中缓缓蠕动的“沙沙”声,待要凝神细辨,却又杳然无踪。
“这鬼地方,真他娘的憋屈!”王岩烦躁地一拳砸在身旁土墙上,留下个浅坑,“是人是鬼,出来见个真章!躲躲藏藏,算什么玩意!”
林雪默默擦拭着手中长剑,剑身映出她清冷的眸子,“越是如此,越显其图谋不小。我们需更加小心。”
子时方过,负责守夜的林雪骤然色变,低喝道,“东边有动静!是孩童哭声!”
几乎同时,洛灿与王岩也察觉到了!几声充满惊惧的稚嫩啜泣,夹杂着令人齿冷的、急速摩擦拖拽的“沙沙”异响,正从村东头几户人家传来!
“目标是孩童!”三人身形暴起,如三道离弦之箭射向声音来处!
神识早已笼罩小村,此刻清晰“见”到——两个身着破烂衣物、动作僵直的身影,各自挟着一个挣扎哭喊的幼童,如同鬼魅般从两家窗中窜出,竟分别朝着村西两个不同方向的密林亡命奔逃!速度奇快无比!
“直娘贼!放下娃儿!”王岩眼眶几乎瞪裂,想也不想便朝着其中一个黑影猛追过去,刀风呼啸,却总被那诡异身影凭借地利和坚逾铁石的身躯硬抗下来,距离难以拉近。
林雪御使竹剑,剑光如虹,直取另一方向,数次击中那黑影,却只留下浅痕,阻其片刻。那黑影浑若未觉,只顾死死钳着孩童疯狂逃窜。
洛灿脸色铁青,心知这是阳谋,对方算准了他们无法坐视孩童遇害。他身形疾掠,略向王岩方向靠拢策应,大半心神却紧锁林雪那边,以备不测。
就在这追逃的紧要关头——
一股隐晦却清晰的灵力涟漪,混杂着令洛灿脊背生寒的熟悉草木腥气,陡然自村子北面的深山之中扩散开来!虽只一瞬便消弭无形,但其蕴含的压迫感,远超先前黑影,隐隐触及了某种更高层次的边界!
“北面!”王岩攻势不由得一滞,脱口吼道,那波动传来的方向与强度,让他本能感到那才是根源所在。
就在三人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波动牵引的刹那,两个亡命奔逃的黑影竟不约而同,将手中孩童狠狠抛向侧旁的密林深处!
“孩子!”林雪惊急,剑光立刻转向,卷向其中一个坠落的小小身影。
王岩也怒吼着扑向另一个被抛出的孩童。
而那两个黑影,则借着这制造的混乱,身形诡异地扭曲模糊,如同水滴融入夜幕,瞬息间便失去了踪迹。
洛灿猛地停住脚步,面沉如水。他看得分明,那抛掷的力道拿捏得极准,孩童落入厚厚落叶中多半无性命之忧,黑影却借此金蝉脱壳。
他目光扫向被救下的两个孩子,他们吓得小脸煞白,嚎啕大哭,身上仅有轻微擦伤。
“我们...是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林雪护着孩子,声音微颤。
王岩抱着另一个孩童,怒不可遏,“这些杀千刀的!究竟意欲何为?!”
话音未落,村子东南方向——正是前几日发现血邪教弟子遭袭之处——猛地爆起一股凶戾邪气,夹杂一声短促非人的惨嗥,随即又迅速归于死寂!
声东击西之后,再击西?还是血神教的人又遭了毒手?
接连的变故让三人心绪纷乱,一时竟不知该追向何处。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
溪谷村内,最深沉的阴影里,无数细若发丝、色泽近乎泥土的墨绿藤蔓,如同苏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自地底钻出,精准地缠上那些因极度恐惧而僵立原地的村民的脚踝、掩住他们的口鼻……
没有呼号,没有挣扎,唯有细微得几不可闻的吮吸声,以及躯体迅速干瘪萎缩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轻响。
当洛灿心头警兆狂鸣,不顾一切将神识全力扫回村落时——
一片死寂。
真正的,吞噬了一切生机的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将整个溪谷村彻底覆盖。
先前那些虽充满恐惧却依旧存在的生灵气息,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仿佛有一张无形无质、贪婪无比的巨口,在他们被引开的这短暂空隙里,将整个村落,连血肉带魂魄,囫囵吞噬。
唯有空气中骤然变得浓稠黏腻、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草木腐败的腥臭,无声地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场迅疾而彻底的灭绝。
洛灿身形陡然僵直,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意自足底逆冲颅顶,血液几近凝固。
王岩与林雪亦同时感知到村中剧变,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们…终究未能守住这方寸之地。
而北方深山之中,那股邪异波动再次轻轻一颤,仿佛饱食后的凶兽,发出心满意足的无声叹息,旋即彻底隐没,再难寻觅踪迹。
夜风掠过,卷起浓重血气,却吹不散三人心中那彻骨的寒意与焚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