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一边说,一边在沙盘上调整着小旗的位置,一个立体的、动静结合的“驱猎”方案逐渐清晰起来。
孔捷紧盯着沙盘,眼神越来越亮,不时插话:
“嗯……这里可以再放一个连,虚虚实实……对!
装甲连出击的时机最关键,要等鬼子冲起来,势头用老……”
两人就在沙盘前,你一言我一语,共同完善着这个利用地形、扬长避短,旨在歼灭日军骑兵旅团的作战计划。
之前的些许不快,在共同的敌人和精妙的战术推演中,渐渐烟消云散。
孔捷心里那块大石头,也仿佛被这具体的方案一点点撬动了。
孔捷刚离开不久,江岳就收到了来自张家口前线的消息。
纵队参谋长张大彪发来的战报语气沉稳,但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他面临的挑战。
战报表明,经过大半个月结合实战的教学式练兵,张家口外围所有据点已彻底肃清。
参与部队,无论是老兵新兵,技战术水平和战斗意志都得到了有效锤炼。
目前,各部队正向张家口城区外围指定位置集结,准备对城区形成合围。
然而,张大彪在报告中重点提出了当前的核心难题:
“……城内敌情已反复核实。
日军正规作战人员数量有限,判断仅为独立混成旅团残部约一个大队。
但其收缩兵力,完全依托坚固城墙、预设街垒及城内赐儿山、大境门等制高点固守。
敌据地利,火力配系尚存。
若强行正面强攻,我军虽必胜,但代价恐难控制。
这与前期我军控制伤亡的思想相悖。”
显然,张大彪这位久经战阵的参谋长,在面对这块缩进硬壳里的“乌龟”时,也感到颇为棘手
——明明敌人已是强弩之末,却因占据了地形优势,变成了难啃的骨头。
江岳仔细阅读了战报,认为自己在重火力和航空支援方面或许能提供一些思路。
他立刻动身,于当天下午赶到了已初步修复、能起降轻型飞机的张家口机场。
在机场旁的临时指挥所里,他见到了从前沿匆匆返回的张大彪。
张大彪眼中带着血丝,但神色依旧刚毅。
“江呆子,你来得正好。”
张大彪指着铺开的城区地图,
“情况就是报告里那样。
鬼子放弃了野战,全部缩回城里,想凭城墙和巷战消耗我们。
这城墙太厚实,咱们现有的山炮、迫击炮啃起来费劲,硬冲伤亡小不了。”
江岳立正回应:
“参谋长,我有个想法。
咱们纵队不是刚接收了几门美军援助的155毫米榴弹炮吗?
虽然炮弹金贵,但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城墙的几处关键段落:
“我建议,集中所有155榴弹炮,选择一两个像大境门南段这样的薄弱点,进行集火打击。
这种重炮的威力,足以在城墙上撕开缺口。
就算一时半会儿炸不塌,也能极大震慑守军,摧毁其预设火力点。”
张大彪眼睛一亮,但随即皱眉:
“这确实是个办法。
不过155炮弹数量有限,而且,咱们对这个炮,也不熟悉,万一……”
“正好让美军教官现场指导,咱们又不着急,每一炮都可以慢慢来,也是实践中教学!”
“如果还不行……”
“那就动用空军!”
江岳毫不犹豫地接话,
“如果炮击效果不佳,我就立即呼叫空中支援。‘三头怪’和‘铁飞机’可以挂载250公斤级的航弹。
用这种重磅炸弹,对准炮击过的同一地段进行精确轰炸!
我就不信,这古老的城墙,能扛得住从天而降的250公斤炸药!”
他进一步解释道:
“先炮击,再轰炸,双重打击,确保万无一失。
只要能在城墙上打开一个可靠的突破口,工兵就能迅速前出爆破,扩大缺口。
届时投入精锐突击队,抢占并巩固突破口。”
江岳继续道:
“一旦我军突入城内,就可以回归我们熟悉的巷战节奏。
稳扎稳打,逐街逐屋清剿。
眼下华北日军四处救火,短期内难以向张家口派出有力援军。
我们有时间,利用这最后的攻城战,进一步磨练部队的作战能力。”
张大彪认真听着,目光在地图和江岳之间移动,之前的凝重神色渐渐化开。
这个“重锤破墙”的方案,为他提供了清晰的破局思路。
“好!就这么办!”
张大彪一拳轻轻砸在地图上,
“先用155榴弹炮试他一试,要是不行,就请天上的弟兄们下重手!
我立即调整部署,组织炮兵前移,选定最佳突破点。
江岳,航空队那边要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是!参谋长。航空队随时待命,只要地面需要,立即升空支援。”
江岳立正应道。
张大彪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地图上,开始具体谋划。张家口的最后决战,即将在这“天上地下”的双重重锤下展开。
第二天拂晓,张家口城西约十公里处,一片经过精心伪装和加固的丘陵反斜面阵地上,悄然迎来了几位“重量级客人”。
四门草绿色涂装、体型庞大的m1型155毫米榴弹炮,被牵引车小心翼翼地拖拽进入预设炮位。
粗壮的炮管在晨曦中泛着冷峻的金属光泽,巨大的驻锄深深嵌入夯实过的土地,充满了力量感。
炮兵们围绕着这些钢铁巨兽忙碌着,检查设备,构筑最后的防护工事,气氛严肃而紧张。
几位穿着美军制服、头戴船形帽的教官站在一旁,为首的是一位名叫汉森的中尉,身材高大,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小胡子。
江岳陪同着张大彪等几位纵队首长来到炮兵阵地视察。
“张参谋长,江大队长,”
汉森中尉操着生硬但还算流利的中文,对着摊开在弹药箱上的火炮结构图和射表开始讲解,
“这就是m1,155毫米榴弹炮,我们叫它‘长脚汤姆’。射程远,威力大,是砸烂乌龟壳的好家伙。”
他拍了拍粗壮的炮管:
“操作它,不像你们常用的山炮、迫击炮那么简单。需要协同,需要精确计算。”
他指向炮班各个位置:
“这是炮长,负责总体指挥,接收射击诸元。
这是瞄准手,操作这个m16A1L型周视瞄准镜,决定炮口指向和高低。”
他示意一个战士坐在炮盾后的座位上,手扶方向机和高低机转轮。
“装填手,力气要大!”
汉森拍了拍一个身材魁梧的战士的肩膀,
“弹头和发射药包是分开的。
先塞弹头进炮膛,再根据射程远近,选择合适号数的发射药包,塞进去,关门!”
他做了个连贯的塞入和关闭炮闩的动作。
“还有引信手,”
他拿起一个圆锥形的机械着发引信,
“攻击坚固目标,比如城墙,要用延迟引信,让炮弹钻进去一点再炸,效果最好!
装定引信,要准,要稳!”
接着,他重点强调了协同和计算的重要性。
“开炮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儿!
观测所,在离城墙更近的前方,用炮队镜测算目标方位、距离,然后把数据通过电话或者无线电传回炮位。这里,”
他指着炮位旁几个正在摆弄计算尺和射表的八路军学员,
“计算兵,要根据观测所的数据,结合我们脚下炮位的精确坐标、风向、风速、甚至气温、气压,计算出火炮需要的方位角、射角!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打不准,再大的炮弹也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