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失去了空中绝对支援的锐气吗?
还是前几天的强攻,让你们伤亡惨重,后继乏力了?”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有道理。
八路这是碰了钉子,知道硬啃张家口这块骨头会崩掉牙,所以转变了战术,想用这种零敲碎打的方式,慢慢消耗,试图困死我们?
他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
照这个速度,八路军要想肃清所有外围据点,兵临张家口坚城墙下,至少需要……半个月?
甚至更久?
而要完全拿下这座经营多年、处处设防、守军已抱定“玉碎”决心的城市,没有一个月以上的血战,绝无可能!
“一个月……”
本博重复着这个数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地图,在空旷的指挥室里缓缓踱步。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月!”
他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蒙尘的吊灯,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汇报,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只要能坚守张家口一个月!
就能极大迟滞八路军东进的步伐!
就能为关东军主力南下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就能打乱敌人整个华北的战略部署!”
他挥舞着手臂,像是在进行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说,尽管听众只有他自己和满室的阴影:
“届时,帝国强大的援军将从东北、从华中星夜驰援!
必将对已成疲兵、屯兵坚城之下的八路军主力,形成反包围!
内外夹击,一举扭转战局!”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对!一定是这样!
八路军已是强弩之末!
他们的疯狂攻势已经被遏制!
他们陷入了我最希望看到的消耗战、持久战!”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只有寥寥数行坏消息的战报,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像是捧着捷报一般,用手指轻轻弹了弹。
“李云龙,你终究还是低估了帝国军人的意志!
低估了张家口防线的坚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他重新走到地图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片依旧广阔的蓝色区域,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语气,低沉而有力地说道:
“坚守张家口一个月!
拖住八路军主力!
为帝国重整旗鼓创造战机!
这,就是驻蒙军司令部最后的使命!
这,就是我本博,能为圣战做出的最大贡献!”
他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悲壮、决绝以及巨大自我安慰的复杂神情,对着空无一人的指挥部,仿佛是对着东京大本营,更仿佛是对着自己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对“体面”的渴求,一字一顿地宣告:
“如此,即便最终玉碎,也算对得起天蝗陛下的隆恩了!”
北平。
鬼子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厚重的窗帘半掩着,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一种昏沉的光线,洒在铺着深绿色绒布的宽大办公桌上。
冈村宁次大将端坐在桌后,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无奈,有审慎,或许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凉意。
参谋长肃立在一旁,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但眉宇间同样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司令部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响都敲在人的心上。
良久,冈村宁次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
“如果是以往,按照帝国陆军的传统和面子,大本营看到驻蒙军司令部被敌军如此围攻,陷入绝境,必然会严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火速驰援。”
“哈依,”
参谋长立刻躬身回应,语气沉重,
“阁下明鉴。然而,截至目前,我们并未收到任何要求我们向张家口派出援军的正式命令。这只能说明……”
他略微停顿,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却足够清晰的表述,
“大本营已经……事实上放弃了本博将军及其驻蒙军。
或许,如果本博将军能够凭借自身力量,奇迹般地坚守张家口一个月,证明其价值,他个人……还能得到大本营事后的些许谅解和追认。”
冈村微微颔首,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那是对东京那些官僚们冷酷算计的嘲讽。
“这说明,大本营经过多次教训,已经不得不正视并认可了李云龙这股八路的真实实力。
他们不再认为这是可以轻易剿灭的土匪流寇,而是一支拥有强悍战斗力、甚至能对我们造成致命威胁的正规军团。
他们不愿意再为了所谓的‘帝国颜面’,而投入宝贵的兵力,去做无谓的牺牲,那样的结果,只是给八路的战功簿上再添几笔。”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记忆里:
“这和我们第一军当初被八路军攻击时,大本营的态度截然不同。
那时候,从东京到我们方面军司令部,很多人都盲目乐观,认为只要投入一两个联队,甚至一个旅团的‘精锐’,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轻松击溃这些‘土八路’。结果呢?”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
“结果是我们投入的士兵,一批又一批,都变成了八路军成长路上的磨刀石,变成了他们可以用来宣传的赫赫军功!
第一军的实力被严重削弱,整个山西的局势也因此糜烂!”
参谋长深以为然,补充道:
“是的,阁下。
若非此次驻蒙军也遭遇八路军主力如此凌厉的攻势,吸引了主要的注意力,证明了八路军的威胁是全域性的、战略级的,那么第一军的筱冢义男将军,恐怕就不仅仅是撤职查办那么简单了。
就连我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也难免会受到大本营最严厉的斥责,甚至……更严重的追责。”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