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说完,他不再犹豫,麻利地将那身伪军上衣卷好夹在腋下,拎起空枪和刺刀,转身便像一头敏捷的山豹,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北面的林地,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确认和尚走远后,江岳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是快速脱下自己那身伪军制服,和和尚落下的裤子卷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卡车旁,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
意识微动,那辆庞大、残破、沾满血污和弹痕的卡车,收进了系统空间。
最后,他退后几步,审视着这片区域。
除了草木自然的凌乱,几乎看不出任何有人停留或车辆存在的痕迹。
他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朝着魏和尚消失的北面,像一道青烟般掠入密林深处,每一步都刻意落在树根或岩石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北面不远处,魏和尚正藏在一棵大树后,焦急地等待着。
他心里嘀咕着队长怎么清理痕迹要这么久,但脚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指示,用树枝小心扫平了自己来时的路径。
直到听见一声约定的低低鸟鸣,他才松了口气,看着江岳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
“走!”
江岳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打了个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北方,向着根据地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彻底融入了浓重的夜色。
太原。
鬼子第一军司令部。
清晨,走廊里,军官和参谋们步履匆匆,脸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气氛,比前线吃了败仗更让人难堪。
司令官办公室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筱冢义男中将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铁青,握着那份刚刚送来的详细损失报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西山仓库区的布局图和几张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
被炸得只剩下扭曲骨架的仓库、仍在冒烟的废墟、地上用白粉笔画出的人形轮廓。
山本一木大佐像一柄出鞘的军刀,笔直地站在桌前,他的脸色同样难看,但眼神中更多是是一种职业性的、冷酷的分析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
“山本君,”
筱冢义男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
“这份报告,你怎么看?”
他没有咆哮,但这种压抑的平静反而更令人心悸。
山本猛地一低头:
“哈依!司令官阁下。”
他上前一步,手指点在那张标注为“2号仓库”的位置上,语气冷硬地开始分析:
“根据现场勘查,可以确定爆炸中心位于存放弹药军火的2号仓库。
爆炸威力巨大,不仅彻底摧毁了该仓库,其殉爆产生的冲击波和破片还严重损毁了相邻的多座仓库。
尤其是下风处的被服仓库,大量棉纺制品被引燃,火势极其顽固,消防队至今仍在全力扑救,预计损失极为惨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指向另一张照片:
“但是,最令人费解的是3号仓库的情况。
2号仓库的爆炸虽然也波及了它,造成部分结构损伤,但绝不足以解释其内部的状况——
根据仓库管理记录,里面存放的超过四百吨铜锭,全部消失了。
现场没有大规模熔融的痕迹,没有搬运留下的拖拽或车辆印记。
阁下,以我的认知,再剧烈的爆炸,也不可能将如此庞大数量的金属如此干净地抹去存在的痕迹,这违背了常识。”
筱冢义男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山本:
“那么,你有什么猜测?”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山本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山本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最严谨的语言:
“阁下,我调阅了当晚的哨位记录和仓库内部的巡查日志。
记录显示,爆炸发生前约半小时,负责该区域巡查的三名管理人员——
小野伸二军曹、田中弥生平伍长、小林光一上等兵——
确实进入了3号仓库进行例行巡查,此后便再无人见过他们。
现场……发现了三具严重烧毁的尸体,身份难以辨认,但位置大致符合巡查路径。”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
“所以,基于目前的证据,我有一个虽不情愿但必须提出的推测:
这极有可能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内外勾结、倒卖军用物资的事件。
或许仓库有人与外部势力勾结,盗卖铜锭,但在过程中可能因分赃不均、或被意外发现,导致了火并或操作失误,最终引发了2号仓库的爆炸,企图毁灭证据。
巨大的爆炸和随后的大火,在某种程度上也掩盖了铜锭被盗取的真相。”
他巧妙地将铜锭的消失归因于“盗取”而非“消失”,这是他能找到的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筱冢义男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内外勾结……倒卖物资……”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冰冷,
“那么,根据沿途哨卡的报告,有穿着我方军服的人员驾驶卡车一路向西强行闯关,至今却未找到任何车辆或人员踪迹,这又说明什么?
难道他们带着几百吨铜锭飞走了吗?”
他的质疑一针见血,点出了山本推测中最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
山本的脸色更加僵硬,这是他无法解释的盲点。
他硬着头皮回答:
“哈依!这也是疑点所在。找不到车辆,或许并不奇怪。向西的道路通往山区和汾河流域,地形复杂,沟壑纵横,将一辆卡车拆卸、推入河流或深谷隐藏,并非难事。
但是……几个大活人,连同如此巨量的物资,就这样在严密的封锁和追捕下凭空消失,确实……确实极不寻常。
这暗示对方策划周密,对地形极其熟悉,并且拥有超乎我们预想的运输和隐匿手段。
或许……他们并非向西,而是利用我们的思维定式,中途再次改变了方向。”
但这个“不寻常”,像一根尖刺,深深扎在了他和筱冢义男的心头。
这起事件,远非一般的破坏或贪污那么简单,其中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无法掌控的诡异。
筱冢义男没有再追问,他只是缓缓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依旧被火光映红了一角的夜空,陷入了长久的、令人压抑的沉默。
办公室里,只剩下时钟滴答走动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两人沉重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