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鬼子显然学乖了,或者说,他们也实在耗不起更多的飞机了。
从北平、保定等远方机场起飞的鬼子飞机,不再成群结队。
它们变成了单架或双架,像阴魂不散的幽灵,时不时就突现天际。
飞得极高,盘旋不去。
它们窥探着地面,但凡看见有烟冒起的地方——无论是工厂、军营,甚至只是普通的村落——
便胡乱丢下几颗炸弹。
炸得毫无准头可言,十颗炸弹有八九颗都喂了荒地。
可这种战术极其恶心人!
凄厉的防空警报一天之内能拉响三四回!
战士们刚紧急疏散躲进防空洞,鬼子的飞机绕一圈就走了。
刚爬出来,气还没喘匀,那要命的警报声又他娘地尖叫起来!
电厂、炸药厂的老师傅和工人们,更是被搅得心神不宁,根本无法专注生产。
效率眼看着就往下跌。
“他娘的!没完没了!跟老子玩这套!”
李云龙在指挥部里气得来回踱步,军帽被他狠狠摔在桌上,
“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再这么下去,咱们啥也别干了!”
江岳紧盯着地图,沉默片刻,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锐光:
“司令!鬼子不是喜欢炸吗?那咱们就给他立起一个他不得不炸的靶子!”
“啥靶子?”
李云龙猛地停下脚步。
“在炸药厂东边那片开阔地,咱们给他摆上一大片整齐的木箱子!上面苦布盖严实了,周围再停上十几辆马车、牛车,派些战士伪装成民工,装模作样地搬运!”
江岳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片区域,
“给鬼子造成一种咱们正在紧急转运重要战略物资的假象!”
“他们在天上,看不真切,但这么大阵仗,鬼子那贪婪劲儿肯定上来,以为逮着条大鱼!”
“他只要想炸得准,就必须压低高度看个清楚,否则就他那破技术,炸弹指不定又扔到哪个山旮旯里去!”
李云龙眼睛眯了起来,露出狼一样的目光:
“有点意思!接着说!”
“咱们那两门宝贝八八炮,提前计算好射击诸元,秘密部署到空场西北边的那个土坡反斜面,伪装做足了!”
江岳拳头一攥,
“等鬼子飞机耐不住贪心,降低高度,一头扎进咱们预设的火力网,咱们就他娘的轰他狗日的!往死里打!揍下他狗日的!”
“嗯……”
李云龙摩挲着下巴上的硬胡茬,沉吟道,
“法子是不错……可鬼子要是不上钩呢?”
“不上钩咱们也不亏!陪他演场戏,浪费他几颗昂贵的炸弹和油料呗。”
江岳冷静地分析,
“但只要他贪心不足,敢压下来,咱们就有机会掰掉他一颗獠牙!”
“干了!”
李云龙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
“就按你说的办!张大彪!你亲自带人去布置场地,要弄得跟真的一样!孔捷!你的人负责外围清场警戒,一只麻雀也不准放进去!”
“是!”
翌日上午。
炸药厂东侧的空旷场地上,果然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
上百个统一规格的木箱堆码成垛,苦布盖得严实实,显得沉甸甸的。
十余辆马车、牛车散乱停靠。
几十名“民工”——
都是精干的战士伪装的——
慢悠悠地来回走动,搬动着空箱子,营造出一种紧张有序的假象。
远处土坡反斜面后,两门八八炮褪去了炮衣,黝黑的炮口依据精密计算的角度微微扬起,森然指向东南方预定的空域。
炮手们早已完成诸元装定,眼睛死死盯着天空,如同等待扑食的猎豹。
江岳和李云龙都潜伏在坡后一处紧急开挖的观察掩体里,举着望远镜,屏息凝神。
时间缓慢流逝。
临近正午时分。
天际终于传来了那令人厌烦的嗡嗡声。
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逐渐变大。
是一架九七式轻轰炸机。
它果然被地面这异常“繁忙”的场面吸引了,在空中盘旋了半圈,似乎在观察。
“鱼来了。”
江岳压低声音道。
那鬼子飞机显得有些犹豫,既怀疑是陷阱,又舍不得放弃这块看似肥美的“肉”。
它终于开始缓慢下降高度,试图更清晰地辨认目标,以便进行“精确”投弹。
“下降了……再下来点……狗日的……”
李云龙咬着牙,小声咒骂着。
鬼子飞行员异常谨慎,并未采取俯冲姿态,只是平稳地降低飞行高度。
但这个高度,已经远比之前漫无目的的高空骚扰要低得多,进入了危险区域。
“高度……差不多了!”
江岳估算着距离和角度,对身旁的电话兵猛地一挥手,“命令炮位!开火!”
命令瞬间传达!
两门八八炮几乎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咚!咚!
两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了平静!
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
第一轮射击的炮弹在鬼子飞机附近炸开两团黑烟,略有偏差。
那鬼子飞行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猛拉操纵杆试图爬升。
“他娘的!打早了!”
李云龙一拳捶在掩体土壁上。
然而炮手们经验老道,反应极快!
根据炸点瞬间修正参数!
八八炮优异的射速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咚!咚!咚!咚!
连续急促的炮声再次炸响!
一片致命的弹幕顷刻间在鬼子飞机的航向前方和左右两侧绽开!
那鬼子飞行员惊慌失措,操纵飞机下意识地转向规避,却正好一头撞入一片刚刚形成的死亡弹幕中!
轰!
一团黑烟几乎紧贴着它的右侧机翼爆炸!
飞机剧烈一震,虽未当场解体,但明显失去平衡,拖着浓密的黑烟,歪歪斜斜地向东南方向栽落下去,显然是不可能飞回去了。
“打中啦!”
观察所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打中了!哈哈!真他娘的打下来了!”
李云龙兴奋地一跃而起,重重一巴掌拍在江岳肩上,
“好小子!江呆子!你又立了大功!”
江岳也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看鬼子还有多少家底,能往咱大同这个无底洞里填!”
“哈哈哈!”
李云龙大手一挥,
“传令!今天所有参与行动的,每人赏半斤地瓜烧!炮手再加二两肉!”
他望着那架拖着浓烟消失的飞机,又瞥了眼远处那堆成功的假目标,啐了一口:
“狗日的小鬼子!让你贪!下次再敢来,老子还请你吃炮子儿!”
虽然此后鬼子的飞机依旧采取高空骚扰战术,但经过这次教训,它们飞得更高,投弹更仓促,准头也越发没谱。
大同面临的防空压力,总算得以缓解。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