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风和陶兄沿着大同煤矿的发展轨迹一路探寻,逐渐察觉到,近代煤矿的发展历程,对大同人而言,实则是一部充满屈辱的历史。
封建势力始终在采煤业发展的道路上设置重重阻碍。
明清时期,大同地区的采煤业已颇具规模,然而,中国几千年来“以农为本”“轻工轻商”的封建传统观念根深蒂固。
加之清初封建统治者对工商业实施限制政策,致使当地众多民众依旧认为开煤窑并非正当营生,“七十二行都数遍,就没个兴窑的”这句俗语,便是这种思想的生动写照。
“在那个年代,不仅矿工遭人轻视,就连窑主的社会地位也极为低下。”陶兄向啸风解释道。
“前些年,山西煤老板那可是风光无限,看上去地位相当高呢。”啸风笑着说道。
“要说地位多高,其实也算不上,不过他们确实富得流油,买房子都是整栋整栋地买。”陶兄回应道。
“那以前的煤老板就没钱吗?”啸风好奇地追问。
“你看这儿。”陶兄边说边指向展柜里的图片。
清道光年间的《大同县志》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其东乡一带农人冬日多积粪,其地颇映于他乡,其西乡一带农人冬日多贩煤,其田尤瘠于他乡,俗所谓东村买粪不贫,西村卖炭不富,可为务本者劝。”
“哈哈,现在的情况可完全反过来了。”啸风不禁大笑。
1898年5月17日,时值清光绪二十四年,在清政府的介入干涉下,山西商务局与福公司拟定了《山西开矿制铁以及运转各色矿产章程》,此章程共十九条。光绪帝批准后,5月21日,由山西商务局代表正式签字确认。
这份经清政府直接参与修订的章程规定,福公司以向山西商务局提供1000万元借款为条件,获取山西的矿产开采权与铁路修筑权。
从新章程的十九条内容来看,地域范围上,除盂、平、潞、泽等地外,进一步扩大到“平阳府以西的煤铁及其他地方的煤油各类矿产”。
不仅如此,章程规定福公司运来的机器只需“完纳海关正半税项,内地厘捐一概不再重复征收”。同时,福公司有权修路、造桥及开浚河道,以便利煤铁运输。
此外,新的十九条章程摒弃之前通过“晋丰公司”运作的方式,改为由山西商务局“转请福公司办理”。
其中第三条明确:“凡调度矿务、开采工程、人员任用、财务管理等各项事宜,均由福公司总董与山西商务局总办共同商议办理。”
在税利分配方面,采取的办法是:“所经营的矿务,每年产出的矿石,按出井时的价值抽取百分之五,作为落地税。”
1898年,福公司派遣勘测队来华开展勘测工作,最终证实山西省煤铁储量极为丰富。
1900年,即清光绪二十六年,福公司依据勘测队提交的报告,派出铁路建筑工程师。
然而,这批工程师抵达河南时,正值义和团运动在华北地区风起云涌,来势汹汹。局势动荡不安,他们无奈之下,只好退回江南暂避风头。
“这么看来,义和团运动还真起到了阻挡帝国主义掠夺山西煤铁资源的作用呢。”啸风不禁感慨道。
“福公司只是暂时来不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陶兄冷静地解释说。
据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2月13日《时报》的一则消息记载,当时怀仁县县令汪仲洁,注意到当地存在不少被水淹没的废弃煤窑。
于是,他召集了当地的绅士和商人,共同筹措了一千两银子,购置了一台小水泵用于排水作业,期望能利用这些被淹的废窑开采煤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年,便获得了颇为丰厚的利润。
这一事件意义非凡,它不仅是封建官僚和绅士涉足大同煤矿的最早记录,标志着大同煤矿出现了最早的股份公司形式,更是最早将机器(即便只是一台小小的水泵)应用于煤炭生产的煤窑,在大同煤矿的发展进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1905年春天,福公司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便设法拉拢清廷铁路大臣盛宜怀,与铁路总公司续订了《拟设山西熔化厂并合办山西潞、泽、平、盂矿务合同》,这份合同共4条。
此次续订的合同,对1898年订立的原章程内容进行了改动,将原来山西商务局转请福公司办理的五处矿务变更为:
“中国愿与福公司合办以上潞、泽、平、盂等处铁路,以及化铁所需用的煤炭与炼焦炉。福公司同意中国参与合股开办,股份比例以五成作为限度……至于以上所提及的各处煤矿,若也有意合办,届时再由山西商务局与福公司另行商议。”
回顾往昔那份章程,当时是福公司与山西商务局进行签约,并且整个过程还受到山西巡抚的监督,双方地位虽不平等,但也存在一定的制约关系。
然而如今的条款,却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竟将福公司与国家置于看似平等的地位。这一改变,实在是荒谬至极,完全扭曲了应有的主权关系。
更为荒唐可笑的是,在新的条款中,福公司俨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主导者,堂而皇之地“应允中国合股开办”。
这一局面的形成,深刻地暴露出清政府的软弱无能与昏庸至极。
清政府在列强的威逼之下,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将国家主权拱手相让,任由他人肆意宰割,这一情景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满腔悲愤。
1905年7月,正太铁路顺利通车,这一重大事件为福公司掠夺山西煤炭资源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恶狼,福公司迫不及待地迅速派人前往山西,紧锣密鼓地筹备开矿事宜。
此时的福公司,因自恃背后有列强撑腰,得意忘形到了极点,全然不把中国政府放在眼里,嚣张气焰可谓是甚嚣尘上。
他们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完全无视山西巡抚和山西商务局的存在,径直派遣测量工程师,带着翻译,仅仅凭借一张游历执照,便在正太铁路两侧大张旗鼓地展开矿地勘测工作,忙着绘制地图,仿佛这片土地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在勘测过程中,他们发现平定当地的绅民也在打井采煤,这本是当地民众正常的生产活动,却触动了福公司贪婪的神经。
于是,他们竟厚颜无耻地要求山西商务局将当地人兴办的小煤窑全部查封,妄图独占山西的煤炭资源。这一无理至极的要求,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山西商务局的严词拒绝。
福公司的路矿总工程师利德见状,不仅没有收敛其嚣张行径,反而公然进行威胁,表示如果山西商务局不答应福公司的要求,福公司就会通过英国驻华公使与北京政府进行交涉,企图借助外交压力迫使清政府就范。
其蛮横无理的嘴脸,尽显帝国主义列强的丑恶本质。
正是:忆往昔,列强掠夺,矿脉泣血,矿工蒙垢辛酸史;看今日,自主图强,黑金焕光,煤都扬眉奋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