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穿过马路,手拉着手再次来到婚姻登记大厅,进门就有人问:“婚前检查做完了吗?”
他扬了扬手里的表格,那人指着一个人少的队伍,让他们过去排队,很快排到他们,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说:“交钱,15,十元照相,五元制证。”
他赶紧掏出十五块钱递过去。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张写着数字的纸条,说:“先上二楼拍照,然后拿着照片去那边领证。”
他接了纸条,拉着她往楼上走,楼上是个影楼,摄影师正在布景前面摆弄一对新人,旁边放了一排椅子,几对新人,或站或坐,在观望。对面挂着一排各式各样的婚纱,还放着一些道具,似乎还可以拍婚纱照。
他说:“这影楼肯定是哪个当官的亲戚开的。”
她笑:“管他呢,价格好像挺公道,总共才十五块钱,我以为至少得一百多。”
他说:“十五块钱还少吗?成本可能五块钱都用不了。”
她做个鬼脸,说:“哎呀,人家独家垄断经营,就收你150,你能不给吗?这价格已经很良心了。”
他笑,说:“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这时,一个摄影师助理模样的女孩走过来问:“你们需不需要租服装、化妆?”
他看她。
她问:“要另外收费吗?”
那女孩点头,答:“租服装100,化妆20。”
两人相视而笑,互相看懂对方要说的话——在这儿埋伏着呢!
她笑容满面地摇摇头,对那女孩说:“不用了,我们本色出演,谢谢你。”
那女孩说:“那你们稍等一下,台上那对拍完就给你们拍,那几对都要租婚纱、化妆。”说完转向那几对,引着他们去那一排婚纱后面的化妆室。
他问:“别人都穿婚纱、化妆,要不你也穿?”
她摇头,说:“假假的,还不如大大方方做自己。”
他笑,说:“我也觉得。”
她看看他,他今天很正式地穿了件标准的白衬衣、下身还是卡其色休闲裤,但好像是件新的。她伸手帮他整理白衬衣的衣领和短发,整理完很自然地踮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吻完,才意识到这是公共场所,左右张望了一下,幸好没人注意。他看着她傻笑。
她红着脸问他:“我好着没?头发乱不乱?”
他伸手理了理她的长发,退后一步,只见她穿着一件质地很好的纯白色紧身t恤,领口设计别致,既保守,又完美地露出天鹅颈、清晰的锁骨和一字肩,曲线玲珑秀美,下身是一条腰间绑带的黑底碎花棉布长裙,衬着润泽细腻的小麦色皮肤,和棕黑色自然弯曲的及腰长发,好像一株洒满金色阳光的青青麦穗,说:“好得很!”拥过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摄影师喊两人过去,一人发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教他俩举着红宝书并排站立,回到照相机后面,喊一声“好”。随即取出两张照片甩了甩,自己先看了看,交给他。原来还是拍立得照片。
两人凑一起看了看照片,相对笑,同时说:“挺好的。”拿着下楼。
重新排队,没多久,到他们,工作人员接过照片交给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他们姓名,找出他们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交还给他们,这时候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在两本崭新的红宝书上贴好照片并加盖钢印,递给主事的工作人员。
只见那位穿着制服的大姐站起身,教两人并排站在自己面前,找出他那本红宝书,仔细检查上面的内容,清清嗓子,庄重地问:“向东,你愿意娶潘雪为妻,互敬互爱,白头偕老吗?”
他答:“愿意!”声音里有金属的质地,略带沙哑,微微颤抖。
制服大姐微笑着把红宝书递给他,转而面向她,微笑着问:“潘雪,你愿意向东做你的丈夫,和他互敬互爱,白头偕老吗?”
她含笑清晰地说:“愿意!”接过自己那本红宝书,看到上面的日期:1999年6月18日,记住了。
大姐伸出手分别与两人握手,亲切地说:“恭喜你们!你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他问:“不用交换戒指吗?”说着掏出对戒。
制服大姐愣住。
他问:“能不能麻烦您继续为我们主持,交换结婚戒指?”
大姐看看后面的队伍,笑着说:“行吧。”接过他递上来的两枚戒指。
三人重新肃然站立。大姐说:“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信物——互戴结婚戒指。”
他接过女戒,拉起她细长的左手,在无名指上轻轻为她戴上,又举起她的手到嘴边轻吻,然后放下。
她从大姐手中接过男戒,深情地看了眼自己心爱的人,抓起他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然后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四目相对,难分难舍。
大姐笑,说:“好了,好了,剩下的节目,你俩回去再继续,后面排着很多人,我就不为你们主持了。祝二位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他拉着她离开,刚走两步,她突然想起来,拉开背包,取出一袋大白兔奶糖,双手捧给制服大姐,说:“谢谢您!”
这下轮到制服大姐感动,笑着说:“谢谢、谢谢,我发了这么久的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喜糖。”
两人手拉手走出民政大厅,去对面妇幼保健院停车场取车。此时已经下午五点过。
她笑着问他:“咱们直接去吃饭吧?”
他说:“好,你想吃什么?”
她说:“你请我吃丽都酒店的海皇炒饭,好不好?”
他豪气地说:“没问题!”
还没到正式饭点,丽都酒店华丽的大堂里,只坐着他们一桌客人,服务员拿来菜单,递给他,他顺手给她,说:“你点,我没来过这儿。”
她合上菜单还给服务员,说:“不用看了,你给我们来一份海皇炒饭,一份蒜蓉西兰花,一份白灼基围虾,再来一份奶油蘑菇汤,一份罗宋汤,就可以了。”
服务员确认:“汤要两份例汤,对吗?”
她答:“对。”
服务员答应了离开。
他问:“你经常来这儿吃饭?”
她笑:“经常来这儿吃?那我不要吃破产啊!来过几次,一次是和春子他们夫妻俩,那时候他们还没结婚,后来他们去上海,我自己来过三、四次吧。我喜欢这儿,清静,饭做的精致、可口,餐具漂亮,环境也好,最重要离我家近,很方便。”
他问:“就你刚才点那些,要多钱啊?”
她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没多钱,不会超过二百块钱。”
他“啊”了一声,说:“这么贵!”
她说:“没关系!咱们可能一年也就来这一回。”
他说:“好,以后我要挣好多好多钱,让你随时想来就能来。”
她笑:“不要!那样就不会觉得有多享受了,现在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来,感觉特别享受。”
他笑,说:“那你可以偶尔去一下比这更高级的饭店,再找找感觉。”
她笑:“这儿已经够高级了,我不想更高级。”突然想起自己赖在楼观台山脚黑水河滩的岩石上,说“这儿已经够美了,我不想上山了。”感觉仿佛不同的时间踏进了同一条河流,竟痴了。
他抓住她的手,问:“你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她说:“想起楼观台山脚,河流对岸,那个捣衣少妇,那时,我多希望自己是她,后面油菜花海里炊烟袅袅的农舍,是我的家。”
他眼神悠然神往,脸上露出他特有的傻笑,说:“我费了好半天劲儿,好不容易把你劝走,等上到山顶,你又不想下来了,还问那老道收不收女弟子,快气死我了。”
她也笑,说:“还有这回事?我都忘了!不过,那老道看上去真的,绝对就是得道高人,眼光出尘、清澈,脸上、身上干干净净,发髻乌黑油亮,看不出多大年龄。”
他笑:“没看出来。”
她白他一眼:“没有慧根!而且你,只要是个男的,你看人家的眼光就像看贼!”说到后面,想起他当时在旁边瞪着那道长的眼光,忍不住笑。
他也笑,说:“他本来就是贼!”
过了会儿,她说:“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农妇,始终都是,不管我在那山上,还是在这里,只是不同的分身而已。”
他握着她的手,说:“你就是你,万变不离其宗。我只爱你!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