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中,他们步行送她回到仁实宾馆。那时候的他们可真能走啊,除了坐地铁从中关村到天安门那一段路,这一整天的其它时间里他们一直在用脚丈量大北京。
宾馆楼下的川菜馆里热气腾腾,很是热闹。喝了一天凉风,感觉她的胃正酝酿着要造反。她停下脚步,转身对他们夫妻俩说:“今天可把你们累坏了,尤其是陈力,带着病陪我走了一天。我请你们吃川菜,好不好?你俩应该都不怕辣吧?”
俩人都说不怕辣,章同学眼睛闪闪,说:“我们请你吧!你是客人,来了我们一顿饭都没请你吃。”
她笑着说:“都是老同学,还客气啥?等你毕业挣大钱了,再请我吃满汉全席。说好了,今天我请客,等下不要跟我抢着买单哈。”
章同学郑重地点点头,说:“行,今天你请,以后全我请。”
三人进去找桌子坐下,她请他们点菜,他们推说都不懂点,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让她随便点。她估计他们难得在外面打牙祭,接过菜单,点了辣子鸡、回锅肉、酱牛肉、宫保鸡丁、京酱肉丝,还有醋溜青椒土豆丝。陈力阴了一天的脸,这会儿算是完全晴朗了,俩人不住口地说:“太多了,点太多了,够了,够了。”
她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说:“没事,吃不完咱们打包,你们拿回去继续吃。”
陈力看向章同学,章同学看着她,爽快地说:“行,吃不完的我们打包。”
饭菜很实惠,味道也还可以。吃饱了,暖和了,三个人的脸色都好看很多。她买了单,让服务员把几乎没动的辣子鸡、回锅肉和酱牛肉打包。陈力指着其它三个盘子里的剩菜,问:“那这些咋办,不要了吗?”
章同学大声说:“要,这顿饭是潘雪请咱们吃的,不能浪费。”又要了个餐盒,把其它的剩菜全装进去。
看看还不到七点,她请他们上楼坐一会儿,他们欣然应邀。
进屋,她烧水,泡了两杯茶,端给他们夫妻俩人一杯,笑着说:“没办法,房间里只有两个杯子,你俩喝一杯吧。”
陈力显然对她这个安排很高兴,笑着接了过去。
章同学指着花瓶里插着的玫瑰花,问:“你从哪儿整来的花瓶?”
她笑说:“问服务员要的,这是原来在前台插假花的,借给我用几天。”
章同学说:“没想到过了一星期了,还开的这么好。”
她说:“我在花店专门请教过人家的,玫瑰花插在花瓶里,水越多越好,要每天换,叶子不能保留太多,每天要把蔫了的花瓣剥去。插一星期没问题。”
章同学赞赏地望着她,说:“看来你很爱花,也很懂花。”
她笑,说:“我最爱送花给别人,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别人送的花。”
章同学问:“你经常给人送花?你都给谁送花了?”
她说:“长辈、同事、朋友,不过我一般送盆花,可以养活的那种,很少送鲜切花。”
章同学问:“那为啥?”
她想了想,笑答:“更喜欢有生命力的美吧?”
章同学看着她笑。她的妻子脸上像是戴了一张微笑的面具,和眼睛里射出的光是那么的不协调。
她心里暗想,三个人照这情形对话下去,这夫妻俩回家不知道又要上演几出戏。
刚好这时候房间门被敲响,她赶紧过去开门,一边说着:“肯定是黄艳来了。”
果然是黄艳,只见她披着一头波浪起伏的华丽长发,戴着夸张的大圈耳饰,穿了一件质地很好长至脚踝的卡其色风衣,脚蹬一双粗跟黑色半长靴,时髦、大胆,而不庸俗。
一见面就问:“你今天都到哪儿逛去了?六点钟,我打电话过来房间里还没人接?”声音大得整条走廊都听得见。
她赶紧请她进来,关上房门,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章同学,这是她妻子。他俩都是我大学校友,章同学高三和我一个班。”
黄艳“哦”了一声,说:“听你提过。”
又对章同学和他妻子介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艳,我俩高一、高二一个班。”
黄艳一边笑着说:“啥大名鼎鼎,你说啥呢?”一边走过去和章同学夫妻俩握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章同学笑着说:“确实大名鼎鼎,潘雪今天提了好几遍你的名字。”
几个人都笑。
黄艳问:“提我名字?说我啥了都?”
她笑说:“说你长的漂亮,人又爽朗。”然后问章同学和他妻子:“我没说错吧?是挺漂亮,也爽朗吧?”
章同学笑着点头。
然后黄艳跟章同学聊了起来,她去卫生间取了个水晶玻璃杯洗净,泡了一杯茶端给黄艳,坐在一边听他俩聊天,偶尔他们问话,她随声附和,推波助澜。
她发现章同学看黄艳的眼光也是很亮的,里面有欣赏也有好奇,是不是除了妻子,他看其她女孩的眼光都是这样生动的?而他妻子,监视所有和他说话的女孩的表情也是相近的,对,就是这个词——监视。
她忍不住拿他和王一宁对比。好像除了她,她没见王一宁正眼看过其她的女孩?
她坐在旁边,置身度外,观察着她的三位客人。心里很感谢黄艳,累了一天,她终于可以静静地做回自己。
两人聊北京、聊学校、聊银城、聊在北京的其他同学,聊的很开心。她听到章同学问黄艳:“咱们同学在北京人不多,应该多联系,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黄艳大大方方说了自己办公室电话,她赶紧拿了房间里配的笔和纸递给章同学,章同学记完,问黄艳:“我也把我绘图室电话留给你吧?”
黄艳头一甩,笑着大声说:“不用,我到时问潘雪就行了。”
这时陈力在旁边说:“章,咱们走吧,潘雪今天累了一天,让她早点休息吧!”
她笑着说:“我倒不累,我看陈力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她本来就病着,又陪我走了一天。而且你们从这儿回去是不是还挺远的?”
章同学意犹未尽地站起身,说:“那,潘雪,咱们就下次见了。”
黄艳在旁边提醒:“怎么下次,过年你们不回银城吗?”
章同学说:“我们过年回陕西她老家和甘肃我老家,不一定回银城。”
黄艳“哦”了一声,和她一起送章同学夫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