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正和家人吃早饭,王一宁来了,她请他在客厅稍坐,自己回到饭桌吃完早餐,泡了杯茶拿给他,虚掩上房门,坐下说话。
她笑着说:“昨天那首《你在他乡还好吗》,你唱得真好!吉他弹得也好。是在大学里为了骗女孩儿学的吗?”
他黑亮的眼睛盯着她,“嘿嘿”笑着说:“我高中就开始弹吉他了。”
她回想起他那时总是侧身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好像确实经常左手拿书,右手作拨弦状,又或者右手拿书,左手在自己的桌面上按着弦,笑了,说:“那你挺沉得住气,一直等到昨天才一鸣惊人?”
他低下头似腼腆又似得意地笑。
然后问她:“你现在到底在哪儿?他们说你在J城,我不是听说你去海南了吗?”
她笑着说:“都是真的,去年春节去海南过年,过完年回到J城工作。”
他问:“那你现在具体做什么?”
她说:“去年在畜牧厅,做一个亚行贷款的草原生态保护扶贫项目,不过今年有可能要去上海做期货了。”
他问:“去上海做期货?那是什么情况?”
她大致说了去春子他们公司报到的事。
他低头若有所思。
她问他:“你呢?还在冶金部?升处长了没?我听黄艳说北京的官儿都是处长起步。”
他呲着白牙笑着说:“哪那么容易,还在给人端茶送水抹桌子呢!”
然后叹着气说:“去年被我弟折腾坏了,他和我上了一个学校,一年级没上完就要辍学去画画。我弟喜欢画画,你别说这小子画的还真挺好,就在街头给人家在白t恤上画炭笔画,画一件十块钱。我爸我妈急死了,让我去劝他回学校上学,说我们同龄人说话更能听得进去。”
她关切地问:“那你弟听你的了吗?”
他说:“我好不容易在西双版纳找到他,天天陪着他,劝了他一个月,我说‘这社会还是需要被认可的,人家要认可你,学历就是敲门砖,你要画画啥时候都能画,大学毕业你拿到毕业证,如果还想画,那你就去画,我也不拦着你。你现在这样去画下去,很有可能到最后你就沦为社会最底层了。’他最后还是听了我的,我又亲自把他送回了学校。”
她叹:“唉,每个人的成长,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底下都暗流涌动啊。你这当哥的也不容易,自己可能还都经常在劝自己呢吧?”
他笑,说:“跟我弟比,我比他可省劲儿多了。”
过了会儿,她问:“你和黄艳怎么样了?你俩有好好互相关照吗?”
他说:“哎,我不是不领你的情,我也想跟她好好交往,可是我每个月就那一百多块钱死工资,去看她一次,光坐车就得十几块钱,总得请她吃饭吧?总不能请她就吃一碗面吧?至少又得十几二十块钱,等回去,我这一个月就只够吃方便面了。”
她不以为然;“为啥不能就吃一碗面?我相信黄艳不会介意跟你在一起就吃一碗面。”
他看着她,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介意。她可能也不会介意,问题是我得介意呀。在北京,要过上体面的生活,至少得有1000万。”
她低头无语。
半晌,说:“你这都是借口吧?你要真喜欢她,哪有这么多废话!”
他又“嘿嘿”笑,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啥也没说。”
她白他一眼。
他问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上海?”
她答:“去上海的话过完十五走,但我畜牧厅那边还没辞职,休假到大年十二,我想还是应该按时去上班,不能不辞而别吧。”
他问:“那就是说你至少在银城待到大年十二?”
她答:“对。”
他说:“那好,还有几天。今晚咱俩去跳舞吧?吃过晚饭我来接你?”
她笑说:“今晚我答应春子陪她去你们公司的新年迎春舞会,要不咱在那儿见?”
他说:“我不去,那是我老爹去的地方。诶,我说你跟那个谁,春子,你俩是不是同志啊?整天形影不离。”
她问:“同啥志?同事吧?要去上海,我俩就是同事了。”
他气恼地叹口气,说:“哎,你咋啥都不懂,同志,就是同性恋!”
她“呸”了一声,说:“我俩是好朋友,啥同性、异性的,干嘛非往下流上想,下流上去?”
他讪笑着说:“同性恋也不下流。”
她说:“好吧,我对同性恋也没啥偏见,和异性恋一样,只要是好的恋爱都不下流。但我俩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纯洁友情。”
他说:“我知道。就随便说的,谁让你天天跟她在一起,那你俩谁要谈恋爱了咋办?”
她坏笑着说:“凉拌!”
他也笑。
然后问:“你家这电话能打吧?“
她说:“能,你打吧!需不需要我出去?”
他笑:“哎,我意思要给你打,你把你家电话号码给我,在我走之前,咱俩约着去跳回舞,行不行?”
她念了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他,他用心记着。
她问:“需不需要给你纸和笔,写下来。”
他说:“不用,我要用心记,记在心里。”
这话!她不好接啊。只得不接。
他饮尽杯中茶,问:“你明天有事吗?”
她说:“明天春子她哥结婚,我要去帮忙。”
他嘟囔一句:“又是她!”
说:“那我先回去了。回头给你打电话哦。你家好像好多人,那我还方不方便去上个厕所。”
她笑说:“方便,去吧!”
送他出门。
估计他走远了,全家人走出来大笑,因为他临出门前要求去上厕所。她说:“他每次来都这样,临走前要去上厕所。”
刚进门不久的二姐好像才想起来,问:“他叫啥名字?他好像来过咱家拜年,也是一个人,初三那天,你出去了。”
她答:“他叫王一宁。”
二姐说:“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开的门,他一个人来的,听说你不在就没进来。别人都是几个几个的来,一般不问名字,他就一个人,我就问了下名字,晚上没等你回来我们就走了,就忘了这事了。”
妈妈说:“这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人看着也憨厚,他现在在哪儿呢?”
她答:“在北京,分配去冶金部。”
二姐夫说:“哦,那厉害!家里有关系吧?”
她答:“他爸是公司总经理助理。”
妈妈听说在北京,脸上的热情就没了。她开玩笑问:“妈,你怎么知道他憨厚?就因为他每次来咱家走的时候都要先上个厕所吗?”
全家笑。
妈妈憨厚地说:“他跟我们说话还脸红呢。”
她笑:“原来他真的脸红,我以为是高原红。”
全家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