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从西装内袋抽出,指尖不再触碰U盘的棱角。他转身走向茶室深处,脚步沉稳,未在碎壶残片前停留。陆明远站在桌旁,公文包拉链半开,目光落在陈默脸上,等待一个信号。
“说。”陈默站定,左手无名指缓缓摩挲戒指边缘,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雨打铁皮的杂音。
陆明远取出三张便签纸,颜色分明——红、黄、蓝,依次摆上桌面。每张纸上只写一行字,字迹工整如法律文书。
“红色:赵宇通过三家空壳公司,两年内挪用项目资金一千四百万元,资金流向与境外账户闭环匹配,银行流水、审批记录、关联企业股权穿透图全部齐备。”他顿了顿,“税务稽查已立案,随时可移交经侦。”
陈默不语。
“黄色:去年q3智能仓储项目竞标,他伪造陈氏技术泄露证据,向监管举报,导致我们被暂停投标资格十天。原始邮件服务器日志已恢复,发件Ip锁定其办公室固定线路。”陆明远翻过第二张,“苏婉晴团队的区块链存证也已完成比对,侵权主体明确。”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那张蓝色便签。
“蓝色:周海涛公司中标市政工程后,向赵宇个人账户分三次转账共计三百二十万,备注为‘咨询费’。实际无任何服务合同。收款账户次日即转出至其情人名下房产公司。”陆明远抬眼,“我们有银行凭证、通话录音片段、以及中介经手人的书面陈述。”
三张纸静静躺在桌上,像三枚已装填完毕的子弹。
陈默终于动了。他伸出两指,将三张便签轻轻叠起,红在上,蓝在底。然后,当着陆明远的面,他慢慢撕下第一角,再撕,再撕,直到纸屑如雪片般落入盛满茶渣的木桶。
“现在动手,他只是个落马高管。”陈默声音低缓,却字字清晰,“我要他成为全行业笑话。”
陆明远眉头微皱:“你是想等他再犯错?”
“不是等他犯错。”陈默摇头,“是让他把错做到极致。”
他走近一步,目光沉静:“下周董事会,他会宣布完成对海外物流集团的收购。那是他布局一年的棋,也是他向投资人证明能力的最后一战。所有媒体都会到场,所有股东都在观望。”
“就在那一刻。”陈默停顿一秒,“我们公开所有证据,连同他伪造审计报告、行贿评审委员的视频一并发布。让所有人看到,他所谓的‘成功收购’,是建立在盗窃、欺骗和犯罪之上。”
陆明远沉默。
他知道这计划的风险——若赵宇提前察觉,可能销毁证据、转移资产,甚至反咬一口。但更知道,一旦成功,赵宇将彻底失去翻身可能。不仅是法律制裁,更是声誉崩塌,永无再起之日。
“你确定能控制节奏?”陆明远问。
“我不控制节奏。”陈默回答,“我制造节奏。”
话音未落,茶室木门被推开。
冷风卷着雨丝扑入,吹动桌角残留的纸屑。林薇薇站在门口,米白色羊绒裙下摆微湿,手中捧着一只青瓷茶盏,热气袅袅。
“默哥。”她声音轻柔,像怕惊扰什么,“我路过巷口,看见雷虎在外头守着,就知道你在这儿。”她走进来,将茶盏放在陈默面前,“这是我刚泡的金骏眉,特意控了水温,你喝一口试试?”
陈默没看茶,也没看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耳后——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压痕,像是曾贴附过薄片设备。她的手腕上没有戴那条珍珠项链,但袖口内侧有细微磨损,似曾藏匿硬物。
陆明远眉头一紧,正要开口,却被陈默抬手制止。
陈默端起茶盏,凑近鼻尖轻嗅,而后放下。
“水温高了三度。”他说,“金骏眉叶芯娇嫩,九十六度是极限。你用了沸水,茶汤已经涩了。”
林薇薇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低头:“是我太紧张了……只想为你做点什么。”
“你最近很少来公司。”陈默直视她。
“你在忙大事嘛。”她轻咬下唇,眼神泛起水光,“我只是怕打扰你。”
空气凝滞。屋外雨声密集,敲打着屋顶铁皮。
陆明远悄然将剩余文件收回公文包,拉链闭合时发出轻微声响。他站起身,朝陈默点头示意,准备离开。
“等等。”陈默却开口,“陆律师留一下。”
陆明远停下。
陈默这才转向林薇薇:“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这间茶室接下来谈的事,不适合外人听。”
林薇薇睫毛轻颤,笑意未褪,却多了几分僵硬:“好,我不打扰你们。”
她后退两步,手指抚过门框,忽然回头:“默哥,保重身体。”
门关上。
陈默站在原地,未动。陆明远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不是偶然来的。”陈默终于开口,“巷口监控显示,她步行方向并非回家路线。她是冲着这里来的。”
“你觉得她听见了?”陆明远问。
“不一定需要听见。”陈默缓缓将翡翠扳指在拇指上转动一圈,“只要她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赵宇已经开始怀疑我的动作。”
“那还等董事会吗?”
“更要等。”陈默眼神渐冷,“她今天来送茶,下次可能就是孕检单。”
陆明远一怔。
“她会用感情做武器。”陈默继续说,“眼泪、委屈、怀孕、流产,一步步把我拖进舆论漩涡。而赵宇会在背后操控媒体,把我说成冷血弃妻的暴君。”
他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布帘。雨幕中,林薇薇的身影正撑伞走入巷口,步伐不急不缓,像一场精心设计的退场。
“所以不能乱。”陈默松开帘布,“我们必须让她先出手,出得足够深,深到无法收手。”
陆明远深吸一口气:“那我重新调整证据提交节点,把关键材料拆分成三批,分别绑定董事会、媒体发布会和股东大会。”
“不。”陈默摇头,“全部压到最后。等他站在台上,话筒在手,笑容最盛的时候——我们推门进去。”
陆明远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比三年前狠。”
“不是狠。”陈默纠正,“是清醒。”
他走回桌边,从口袋掏出一枚微型U盘,放在刚才便签的位置。
“这是最后一道保险。程雪做的加密通道,只有我能打开。如果我在董事会前失联,你立刻联系苏婉晴,启动b预案。”
陆明远郑重接过,放入口袋。
“还有一件事。”陈默突然说,“林薇薇刚才进门时,左肩微沉,像是背包里有额外重量。让她助理查她今早进出记录,尤其是私人储物柜。”
“你要查她?”
“不是查。”陈默淡淡道,“是防。”
门外,雨势未歇。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巷口,车窗内,林薇薇摘下耳后一片透明贴片,放入小盒,随后拿出手机,快速输入一条消息。
发送对象:未知号码。
内容:他在南壶居,陆明远带了文件,三色标记,已销毁。未提收购,但气氛紧张。按计划,明日行动。
她按下发送键,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弧度。
与此同时,茶室内,陈默指尖轻敲桌面,三下,短促有力。
陆明远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陈默收回手,“只是确认时间。”
他目光扫过墙上挂钟——
【距离重大危机爆发:67小时18分】
倒计时仍在跳动。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时,忽然停住。
“陆律师。”他背对着说,“明天上午九点,法院立案庭开门第一件事——替我递一份民事申请书。”
“什么申请?”
“申请对赵宇名下所有资产进行诉前保全。”陈默拉开门,“风暴要来了,得先把门窗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