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大队亩产七百公斤粮食的消息,就跟一颗炸雷似的,“轰”的一下,在周边公社和生产队里炸开了锅。
这次可不是几个队长在墙根底下偷偷摸摸、阴阳怪气地抽烟了,成百上千的社员直接堵在了自家大队部门口。
就说跃进大队吧。
“徐队长,你倒是给句话啊!人家红星大队一亩地能打一千四百斤粮食,咱们累死累活的,才四百斤!这日子以后可咋过啊!”
“就是啊!凭啥他们能吃白面馒头,咱们连窝窝头都快没得吃了!”
“去年是谁带头跟红星大队较劲来着?这下好了,人家都飞上天了,咱们还在泥地里刨食吃!”
“去求求他们吧!找李永胜去!给人家赔个不是,让他们给咱们点那种子!”
徐有田被社员们指着鼻子一顿骂,老脸涨得跟猪肝似的,可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同样的情况,在红旗大队和前进大队也同时上演。
王大勇和孙长贵,这俩之前和徐有田一起写举报信的“难兄难弟”,这会儿也被自家社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狼狈得不行。
现实可比啥道理都有说服力。
那亩产七百公斤的数字,就像一个个大巴掌,狠狠抽在他们脸上,也把那些还守着老观念的社员给抽醒了。
再不想办法跟上,真得饿肚子了!
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徐有田他们三个碰了头。这时候,他们脸上哪还有半分嫉妒,全是那种走投无路的丧气和尴尬。
“……去求求镇长吧。”徐有田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有气无力、声音沙哑地说,“这脸,咱们也别要了。”
到了镇长办公室,镇长看着眼前三个耷拉着脑袋的队长,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现在知道要脸啦?当初写举报信,想把人家往死里整的时候,脸都丢到哪儿去了?!”
虽说骂归骂,可粮食增产毕竟是大事,他不能不管。
于是,镇长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就到了红星大队。
可他不知道,沈君兰他们早就给他布好了一个“口袋阵”。
就在半天前,沈君兰找到正在盘账的李队长。
“李叔,这两天啊,肯定有人会上门来打咱们粮种的主意。”
李队长放下算盘,眉头皱得紧紧的:“我知道。估计是镇上要出面,让咱们‘发扬风格’,把粮种交出去。”
沈君兰眼神平静,嘴角却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所以啊,咱们得先把口袋扎紧喽。”
说着,她递给李队长一张纸。
“第一,今天下午就开始分粮,新粮全部分到各家各户,一粒都不留。告诉社员们,这粮种可是宝贝,谁都不许往外拿。”
“第二,连夜把公粮交了。用咱们去年存的那些品相最好的陈粮去交,要是不够……我来想办法。”
李队长看着她,也没问她怎么解决,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趁着天黑,沈君兰在村外的小树林里,悄悄从空间里拿出几千斤颗粒饱满的陈年稻谷。她跟李队长说,这是从省城朋友那高价“弄”来的。
李队长啥也没说,带着几个最信得过的社员,连夜装车,天刚蒙蒙亮,就把公粮送到了公社粮站。
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镇长走进了大队部。李队长满脸热情地迎上去,脸上带着那种朴实又有点为难的笑容。
“哎呀,镇长,您怎么亲自跑一趟啦!快请坐!”
镇长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领导的派头:“铁柱啊,你们大队水稻大丰收,这可是大好事!我代表公社,得好好表扬表扬你们!”
“都是靠党的好政策,还有领导您的关心呀!”李队长赶紧递上一杯热茶。
“嗯。”镇长喝了口茶,话锋一转,“不过呢,这高产的良种,那可是咱们县农业的宝贵财富,不能光你们一个大队受益呀。得讲究共同进步,共同富裕嘛。”
来了,李队长心里暗笑,可脸上还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镇长您说得对。”
“所以呢,公社决定,从你们这儿征调一部分新稻谷,当作良种,统一分给其他兄弟大队,帮他们明年春耕。铁柱啊,你得有点大局观,服从安排!”
镇长这话,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口气。
李队长一听,“啪”地一拍大腿,脸上全是懊恼和着急的神色。
“哎呀!镇长!您怎么不早点说呀!”
镇长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太不巧啦!”李队长搓着手,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今年丰收,社员们都高兴坏了!盼了这么多年,就盼着吃上新米饭!昨天下午,我们刚开完分粮大会,新打的粮食一粒都没剩,全部分到各家各户的米缸里去了!现在队里的粮仓,空得都能跑耗子了!”
“什么?!”镇长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全都分完了?!”
“可不是嘛!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去粮仓看看!”李队长摊开双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镇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当然不能去翻社员的米缸,不然非得激起民愤不可。
眼珠一转,他又想到了第二个办法。
“那这样!你们今年的公粮任务,还没交吧?就用新粮交公粮!交到公社粮站,我来统一调配!”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要粮食进了公社的仓库,怎么分配还不是他说了算。
可没想到,李队长的表情更“痛苦”了。
“镇长……公粮……公粮我们今天天不亮就连夜送去粮站了啊!”
镇长“噌”地一下站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李队长:“谁让你们提前交的?!”
李队长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点想邀功的委屈。
“往年不都提倡咱们积极交公粮嘛!早交那是积极表现呀!而且我们交的都是最好的陈粮,颗粒饱满,水分也符合标准,绝对是国家标准的好粮!您要是不放心,随时派人去粮站检查!”
镇长的脸,红一阵青一阵,最后又变得煞白。
他就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刚才那股当官的威风和心里的算计,一下子全没了。
他这才明白。
从分粮到交公粮,这是人家早就设计好的一套连环计,一环扣一环,根本没给他留一点插手的机会!
看着镇长铁青的脸色,李队长心里都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等着指示的样子:“镇长,那……您看这粮种的事儿,咋整?”
镇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最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挥了挥手。
“行了!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头也不回,骑上车就走了,那模样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这消息传回去,整个红星大队一下子就沸腾了!
李队长趁热打铁,敲响了集合钟,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大声宣布:
“乡亲们!咱们的粮种保住啦!”
等欢呼声稍微小了点,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但是!咱们也不能光自己好,不管别人。沈大夫说了,这粮种可是省农科院王研究员和咱们队一起研究出来的心血,可以换给他们,但不能白给!”
大家一听,都竖起了耳朵。
“兑换比例是——五斤好粮,换一斤咱们的稻种!”
人群先是安静了一下,接着就爆发出更热烈的叫好声!
“就该这样!咱们的宝贝粮种,凭啥便宜他们!”
“五斤换一斤,他们可赚大了!明年一亩地能多打几百斤粮食,这点本钱算啥!”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遍了周边的每个村子。
那些还在犹豫、观望的社员,一听这个比例,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挺心疼。
可再想想那亩产千斤的产量,又看看自家那点少得可怜的收成,一咬牙,一狠心——换!
第二天,红星大队部前面出现了从来没见过的热闹场面。
通往大队部的土路上,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独轮车“吱呀吱呀”地响,扁担把社员们的肩膀都压弯了,麻袋里装的,都是他们压箱底的最好口粮。
会计老钟的算盘珠子被拨得噼里啪啦响,就跟放鞭炮似的,一直不停。
红星大队的粮仓,肉眼可见地被从四面八方送来的粮食填满,越堆越高。
每个红星大队的社员都挺直了腰杆,脸上洋溢着从来没有过的自豪。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嘲笑、举报过他们的人,现在低声下气地用五倍的粮食来换他们亲手种出来的希望。
这一仗,赢得实在太漂亮了。
沈君兰站在医务室的窗边,静静地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眼神里透着深远。
她知道,天塌不下来。
只要手里有粮食,心里就不会慌。
而现在,他们的粮食多得都吃不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