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又从镇上赶回来了,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但脚步可比平常轻快了不少。
他儿子李铁蛋在镇医院恢复得那叫一个快,连主治医生都不停地啧啧称奇。
医生一个劲儿地夸,说伤口处理得那叫“神乎其技”,骨头接得“严丝合缝”,等养好了跟正常人没啥两样!
这消息就像一股暖流,一下子把李队长连日来心里的阴霾都给驱散了,他对沈君兰“神医”的身份,这下是彻底没了半分怀疑。
刚一进村,李队长立刻就召集生产队的社员开大会。
“同志们!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队长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大声说着,脸上的兴奋劲儿都快藏不住了。
“这次我去镇上,把咱们周边几个村看病难,跑断腿的那些难处,跟领导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领导一听,那是深有感触啊!当场就拍板了——支持咱们红星生产队自己想办法,成立一个属于咱们自己的医务室!”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把在场的人都环视了一圈。
“医务室的地点就定在队部东头那间空屋子!而且啊,不用镇上出一分钱,也不用他们派人!咱们自己干!”
“老王叔经验丰富,以后就负责在医务室坐镇指导!”
“沈君兰同志,”李队长特意看向角落里的沈君兰,语气里满是敬意,“医术那是相当精湛,以后就负责具体的诊疗工作,还有采药这些事儿!以后大家要是有点小病小痛的,就再也不用跑几十里冤枉路啦!”
“哗——”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沈君兰救人的事儿大家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谁不盼着家门口能有个神医呢?
“等等!”
这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刘副队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心里琢磨着,医务室这种能捞好名声的地方,怎么能少得了自己的人呢?
“队长,这看病救人可不是小事儿,那可是人命关天呐!老王叔年纪大了,沈君兰同志就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万一出点什么差错,这责任谁能担得起呀?”
说着,他话锋一转,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门外瞟了瞟,一看就是早有算计。
“咱们队里,不是有现成合适的人嘛?秦怀玉同志!人家可是在城里大医院工作过的!经验丰富着呢!”
“我提议,把秦怀玉同志也调到医务室来!这样人手也够了,技术力量不就更强了嘛!”
他特意把“大医院”这三个字说得很重,就想给秦怀玉脸上贴金。
李队长听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看向沈君兰。
“沈君兰同志,你是医务室的主要负责人,你怎么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了沈君兰身上。
沈君兰神色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她慢慢站起身,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人群边上正挺直了腰板,还努力挤出一个“专业”微笑的秦怀玉脸上。
那笑容僵硬得就跟戴了张假面具似的。
“刘副队长,”沈君兰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你说秦怀玉同志在‘大医院’工作过?经验丰富?”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就这平静的眼神,让秦怀玉心里“咯噔”一下。
“秦怀玉同志,既然你经验丰富,那我倒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也好让大家伙儿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
秦怀玉心里一紧,头皮都发麻了,可只能硬着头皮装镇定。
“沈……沈医生您问。”
“第一个问题,”沈君兰语速平稳,每个字都很清晰,“你说你在医院工作,是哪家医院?具体在哪个科室?待了几年?”
秦怀玉眼神开始乱飘,不敢看沈君兰的眼睛,硬着头皮回答。
“市……市人民医院!药房!就是帮忙拿药的!”
“哦?药房?”
沈君兰嘴角轻轻往上一挑,那弧度带着一丝冷冷的嘲讽。
“巧了,我也在市人民医院待过。药房的张主任、李药师、王大姐……我怎么从来没听她们提起过,科里还有位‘秦药师’呢?”
这话一出口,秦怀玉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沈君兰可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抛出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说个简单的。孩子发烧,大人肚子疼,有时候都要吃白色的药片。药房里,退烧的阿司匹林和治拉肚子的磺胺嘧啶,都是白色药片,你怎么区分?万一拿错了,一个三岁小孩的命可能就没了。你说说,怎么区分?”
这一连串具体到人命的问题砸过来,秦怀玉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湿透了后背!
阿司匹林?磺胺嘧啶?
她连听都没听过啊!她就知道84消毒液该怎么兑水!
“我……我……”她嘴唇哆哆嗦嗦的,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沈君兰的眼神更冷了,就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
“第三个问题,刘副队长说你还会打针?那好,给孩子屁股上打针,针头要扎多深?是垂直扎进去,还是斜着扎?要是打点滴,针头扎进血管,你怎么知道没扎偏?万一把空气打进去了,可是会死人的,你知道吗?”
这些问题,对真正的医护人员来说就是常识,可对秦怀玉来说,就跟天书一样!
她彻底懵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我……我主要是……是搞卫生的……”
她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就想蒙混过关。
“负责……环境清洁消毒,保证无菌环境……”
“搞卫生的?”
沈君兰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夷和愤怒,一个字一个字,在整个打谷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副队长!你刚才还一口一个‘大医院工作经验’,原来就是在医院的走廊里扫地、在厕所里刷痰盂啊?!”
她猛地转身,面向所有社员,声音冷得就像冬天的寒风。
“就这种扫厕所、倒痰盂的‘经验’,也敢冒充医生进医务室?!”
“她要是敢开药,你们敢吃吗?她要是敢打针,你们敢让孩子伸胳膊吗?!”
“刘副队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想拿咱们全队老老少少的命,给她练手吗?!”
“轰——!!!”
人群一下子就炸锅了!
“什么?!扫厕所的?!”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害死人啊!”
“呸!不要脸的东西!想混轻松活想疯了吧!”
“刘开基!你他妈安的什么心?!想让我们都死在你婆娘亲戚手上吗?!”
一个老农气得满脸通红,弯腰抓起脚下的一把土坷垃就扔了过去!
“滚出去!拿我们当傻子耍啊!”
愤怒的指责和唾骂就像海啸一样,把秦怀玉和刘开基给淹没了!
土块、烂泥不停地朝他们砸过去!
秦怀玉又羞又愤,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用充满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沈君兰,那眼神就像要把沈君兰生吞活剥了一样!
刘开基更是狼狈得不行!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君兰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和秦怀玉弄成了全村人的眼中钉!
他脸色铁青,指着秦怀玉就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谎话精!还不快滚!丢人现眼!”
他想赶紧撇清关系,可愤怒的村民根本不买他的账!
“滚!你们俩一起滚!”
“这种害群之马,留着过年啊?!”
“李队长!必须得严惩他们!”
李队长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看着这场闹剧,心里的怒火“噌噌”直往上冒。
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够了!都安静!”
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李队长冷冷地扫了一眼像丧家之犬一样的刘开基和秦怀玉,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医务室,是为了保障全队社员的健康!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更容不下那些弄虚作假、心术不正的人!”
说完,他看向沈君兰和老王头,语气特别郑重。
“医务室,就由老王叔和沈君兰同志全权负责!其他人,都不许插手!散会!”
人群带着鄙夷和唾弃的神情渐渐散去,只剩下秦怀玉和刘开基,像两座耻辱的雕像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
秦怀玉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都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都渗出血丝了,她却好像浑然不觉。
她看着沈君兰被众人簇拥着离开的背影,眼睛里的恨意浓得都快变成实体了!
沈君兰!
你毁了我!
我跟你势不两立!不把你弄死,我秦怀玉誓不罢休!
刘开基气得浑身直发抖。
他精心策划的这一招,结果不但没占到便宜,还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
他用阴鸷的目光扫了扫沈君兰的背影,又看了看秦怀玉那张因为怨毒而变得扭曲的脸,一个更恶毒、更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悄悄地冒了出来。
医务室越来越红火,沈君兰的威望也越来越高,这就像两根烧得通红的铁钉,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沈君兰……还有秦怀玉这个蠢货……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转身慢慢消失在阴影里。
你们,都得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