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长抱着那两千贴膏药回镇医院,这膏药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一路上药香直往鼻子里钻。他感觉自己抱的哪是什么药啊,简直就是一筐能下金蛋的宝贝。
药房窗口一打开,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还特别浓烈的药香,一下子就把大家积压好久的期待给引爆了!
“来了!那神膏可算来了!”
“沈大夫的膏药!快,给我来五贴!”
“我要十贴!给我娘也备上,她那老寒腿就盼着这膏药呢!”
“别挤!都排好队!”
药房窗口前,眨眼间队伍就排得老长老长,像条大龙似的。
人多得不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药房里面,那眼神里全是渴望。
护士们忙得满头大汗,又是收钱,又是递药,还要登记,脚都快不沾地了。
那些拿到膏药的患者,脸上那感激的神情,就跟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这让张院长心里既暖和又踏实。
不过,才过了一天,就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冒出来了。
“院长!院长!”
药房主任拿着记录本,急冲冲地冲进办公室,那表情,兴奋里又透着头疼。
“您看看,这膏药卖得太火了!一天就卖出去一千贴!可……问题也跟着来了!”
“什么问题?”张院长正端着茶杯,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膏药没标签啊!”药房主任把本子摊开,“就用一张油纸包着,光溜溜的啥都没有!我们只能靠嘴说,这个治腰腿疼,那个治风湿……可人太多了,谁能记得住啊!”
他指着本子上的一条记录,语气加重了些。
“有个大爷,腰疼,结果贴错了治风湿的膏药,跑过来质问我们药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个大姐,脚崴了,用了治老寒腿的膏药,效果大打折扣,也来问我们!”
张院长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拿起一贴膏药,翻过来掉过去地看。
黑亮的膏体,浸着油的纸,上面确实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可不行!太不正规了!
这可不只是出点错的问题,弄不好可是要砸招牌、毁信誉的大事!
他立刻抓起电话,摇通了红星生产队大队部。
“喂?李队长吗?我是张振华!”
电话那头传来李队长爽朗的声音,张院长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们的膏药,卖得那叫一个火!一天就卖出去一千贴!患者的反应热烈得很!……对对对!……不过呢,李队长,有个小问题,得跟你们商量商量……”
张院长把标签的问题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语气特别诚恳。
“……李队长,这药确实是神药,可包装门面也得跟上啊。能不能麻烦沈大夫或者老王头,给每贴膏药都加个简单的说明?就把名称、主治、用法、禁忌这些,都写清楚。这样患者用着放心,我们卖着也有底气!……对对!要是这事能办妥了,下次订单我保证翻倍!”
挂了电话,李队长脸上的高兴劲儿少了不少,变得严肃起来。
他马上找到沈君兰和老王头,把张院长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标签?”老王头挠了挠花白的头发,一脸的为难,“这……要写些啥呀?我……我大字不识几个啊……”
沈君兰的眉心也微微皱起来了。
两千贴膏药,一贴一贴地写说明?
这工作量也太大了。
她和老王头既要管药坊生产,又要给人看病坐诊,还要打理空间的事儿,根本就没精力干这个。
她看了看药坊里正埋头干活的孙丽、李娟她们,虽说这几个手脚挺麻利,可要是让她们写清楚药理知识,那可就跟赶鸭子上架一样,根本不行。
会计钟林锋?队里的账目就够他忙得焦头烂额了。
“队长,这事……有点难办。”沈君兰直接说道,“我和王叔实在抽不出时间。孙丽她们的文化水平确实有限。”
李队长的脸也皱得像苦瓜一样:“那可咋办?张院长那边催得急,订单翻倍可不是小事啊!”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有点沉闷。
就在这沉默的时候,沈君兰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村尾那片又低又破的牛棚。
她想起了那些被下放到这儿,平常总是安安静静,像影子一样的人。
她也想起了他们以前都是干什么的。
沈君兰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
“李队长,王叔,”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坚定,“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标签的事儿,也许……可以让他们试试。”
“他们?”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君兰身上,眼神里满是惊讶,还带着一丝本能的怀疑。
“哎呦!”老王头一拍大腿,好像突然明白了,“你看我这脑子!咋把那几位给忘了!人家……人家以前可都是耍笔杆子的大知识分子!写字,那肯定比咱们强多了!”
李队长眼睛一亮,可紧接着又暗下去了,他压低声音,心里满是顾虑。
“让他们写?这……合适吗?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可怎么办?”
沈君兰迎着大家的目光,语气稳稳当当、清清楚楚地说:“标签最关键的就是准确、清晰、工整。功效主治不能写错,用法用量得说明白,字迹得让人看得懂。”
“要做到这些,得有学问,还得严谨。牛棚里那几位,本事可都还在呢。让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总比整天闲着强。”
“再说了,”她停顿了一下,“只是让他们写标签,又不接触核心配方,也不参与生产,能有什么麻烦?”
李队长摸着下巴,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猛地一跺脚。
“沈大夫说得对!行!就这么办!老王头,你跟我去一趟牛棚!”
两人来到牛棚,一股又潮又霉的味道,还夹杂着牲口的气味,扑面而来。
几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服、面容憔悴的人,正没精打采地清理牛粪,或者修补栅栏。
看到李队长和老王头走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低下头,眼神躲躲闪闪的,透着深深的戒备和自卑。
李队长清了清嗓子,尽量把声音放温和点。
“那个……周伯钧,林墨轩,陈文清,你们三个过来一下。”
被点到名的三个人身体一僵,互相看了一眼,带着满满的疑惑和不安,慢慢走了过来。
带头的周伯钧年纪过了五十,头发都白了,一副断了腿用细线缠着镜腿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面的眼神虽然透着疲惫,可还是藏着一股怎么也磨不掉的锐气。他以前可是省城大学的中文系教授。
他旁边的林墨轩稍微年轻点,身材瘦瘦的,一双手即便变得粗糙了,可那股书卷气还是藏不住。他以前是市书法协会的会员。
最后的陈文清三十多岁,脸色有点苍白,但是眼神很沉静。他以前是市医院的药剂师。
“李队长,王队长。”周伯钧微微弯了弯腰,声音沙哑。
“找我们……有事?”林墨轩的问话里带着试探。
李队长也不绕圈子,直接就说。
“咱们队里的药坊,需要写一批膏药标签。功效、用法都得写清楚,字要写得工整。沈大夫推荐了你们,说你们有文化,字写得好。你们……能写吗?”
三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写标签?
这种在他们眼里再简单不过的活儿,竟然会轮到他们来做?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恍惚,就这么被领到了药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