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道或好奇、或震惊、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夜尘从容不迫地跟随那名内侍,穿过铺着红毯的走廊,走向拍卖场最深处那间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室包厢。
宁荣荣紧张地攥紧了小手,阿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小舞则眨巴着大眼睛,小声嘀咕:“太子请夜尘哥哥去干嘛呀?”
夜尘的步伐不疾不徐,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闲适的笑意,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茶会。然而,他每靠近一步,那皇室包厢内散发出的压抑气息便似乎更凝重一分。
内侍在包厢外停下脚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名气息沉凝的侍卫无声地拉开沉重的、镶嵌着金边的包厢门。
包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与其说是包厢,不如说是一间奢华的小型宫殿。地上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地毯,墙壁上挂着名贵的油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正中央,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座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太子常服的青年。
正是伪装成雪清河的千仞雪。
此刻的“雪清河”,面容俊美,眉宇间带着属于帝国储君的威严与矜贵,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泛白,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正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波澜。当夜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夜尘步入包厢,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他并未行礼,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包厢内的陈设,目光最后落在千仞雪身上,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太子殿下,久仰。”
这随意的态度,让侍立在一旁的内侍和侍卫都皱起了眉头,但千仞雪却抬手制止了他们,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阁下便是夜尘公子?果然风采非凡。请坐。”
夜尘也不客气,在千仞雪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姿态慵懒,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殿下特意相邀,不会只是为了夸赞在下几句吧?”他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玩味。
千仞雪(雪清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她)挥退了左右侍从,偌大的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了片刻,千仞雪才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盯住夜尘:“公子何必明知故问?你此番高调现身天斗城,身边带着七宝琉璃宗的明珠,又在这拍卖会上公然与皇室竞价……究竟意欲何为?”
夜尘轻笑一声,端起旁边茶几上早已备好的香茗,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从容:“意欲何为?殿下这话问得有趣。在下不过是一介闲人,携美游历,偶遇心仪之物,出价竞拍,有何不可?难道这天斗城的拍卖会,皇室看上的东西,旁人便碰不得了吗?”
他这话绵里藏针,既点明了自己的“闲散”身份,又将千仞雪置于仗势欺人的位置。
千仞雪脸色一沉,语气冷了几分:“公子何必避重就轻?你与七宝琉璃宗关系匪浅,如今又出现在天斗城核心之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夜尘放下茶杯,目光直视千仞雪,那眼神仿佛能穿透“雪清河”的皮囊,直视其下千仞雪的灵魂,“殿下指的是什么心思?是颠覆帝国的心思,还是……接近殿下你的心思?”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暧昧的暗示。
千仞雪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燥热涌上脸颊,幸好有面具遮掩。她强作镇定,冷声道:“公子慎言!本宫乃帝国储君,岂容你肆意调侃!”
“调侃?”夜尘忽然站起身,缓步走到千仞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身高本就挺拔,此刻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千仞雪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硬生生忍住。
夜尘微微俯身,凑近千仞雪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我是不是在调侃,殿下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这身太子的皮囊,戴着……不累吗?”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千仞雪脑海中炸响!他知道了!他竟然真的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抬起头,对上夜尘那双深邃如星海、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千仞雪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猛地站起身,试图拉开距离,却因为动作太大,碰翻了手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明黄色的衣袍,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显得颇为狼狈。
夜尘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失态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殿下何必激动?不过是闲聊而已。”他目光扫过她衣袍上的水渍,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看来,殿下需要更冷静一些。”
千仞雪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夜尘,心中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所有的伪装和冷静都形同虚设!他就像她的克星,轻易就能搅乱她的心神!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座位,只是脸色依旧难看。她咬着牙,压低声音道:“夜尘,你到底想怎么样?”
夜尘回到自己的座位,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觉得,殿下终日戴着面具,周旋于权谋之中,未免太过辛苦。或许……换一种活法,会更有趣。”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意有所指地道:“比如,以真面目,去看看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永远被困在这小小的天斗城,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这番话,再次击中了千仞雪内心最深的渴望和矛盾。她何尝不想恢复身份,翱翔于九天?但天使家族的使命,多年的潜伏……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你到底是谁?”千仞雪再次问出了这个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声音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和求助。
夜尘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你想成为谁。今日多谢殿下款待,那‘月华石’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告辞。”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向包厢外走去,留下千仞雪一人,呆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
直到夜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千仞雪才猛地一拳砸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倾国倾城却布满寒霜的绝美脸庞,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说中心事的悸动。
“夜尘……”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一般。
这次交锋,她再次一败涂地。但奇怪的是,除了愤怒,她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期待他口中那“更广阔的天空”?
而走出包厢的夜尘,感受着身后那剧烈波动的气息,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它慢慢发芽即可。而天斗城这盘棋,也因为这位太子殿下的彻底“入局”,变得更加有趣了。
他回到自己的包厢,迎接他的是宁荣荣担忧的目光和阿柔平静的眼神。他笑了笑,揉了揉宁荣荣的头发:“没事了,我们回家。”
拍卖会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知道,天斗城的天,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