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处理站的铁门比江烁想象中要沉。他推开门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像是多年未曾开启。
一股混杂着霉味、金属锈蚀和电子元件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很准时，很好”。
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江烁浑身一颤。他眯起眼睛，借着采撷环的微光，看到垃圾堆深处有个人影轮廓。
那人坐在一个倒扣的金属桶上，身形瘦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但领口别着一个奇怪的徽章——两个互相咬合的无限符号。
“零号？”江烁试探着问，声音在空旷的处理站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对方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像是经过某种电子处理，带着轻微的失真：“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江烁向前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发出脆响。
他低头看去，是半块破碎的电子屏，上面还残留着“EVE系统监控中”的字样。
“在404房间，在那些数学题后面”。
零号的声音突然靠近了，江烁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无声无息地移动到了他面前不到一米处，“你看到了她，对不对？”
江烁的呼吸一滞。
那个被发光手铐锁住的女生形象立刻浮现在脑海中。他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对方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他的动作。
“我就知道你能看见”。
零号的声音带着某种奇怪的兴奋，“cS-0421，47天就触发采撷环亮红，这速度简直创造了新的纪录！”
江烁的右手不自觉地摸向采撷环：“你是谁？那个女生又是谁？为什么——”
“问题太多了”。
零号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投影仪，按下开关。
一束蓝光投射在生锈的墙面上，显示出几段交错的时间轴。
“首先，你知道采撷环真正监测的是什么吗？”
投影图像变换，显示出采撷环的解剖图。
江烁惊讶地发现，在金属外壳内部，除了常规的生物传感器，还有一个微型量子处理器和一组奇怪的线圈装置。
“不只是你的情绪”。
零号的声音低沉下来，“它在收集你的思维模式，你的神经突触反应，你的...天赋”。
江烁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天赋”？
“量子计算能力”。
零号突然抓住江烁的手腕，将他的采撷环对准投影仪。
令人惊讶的是，环面上的倒计时数字突然变成了乱码，然后重新组合成一串坐标-b19-404。
“EVE系统一直在寻找特殊的大脑，能够天然适应量子计算模式的神经元结构。你就是其中之一”。
投影图像再次变化，显示出十几个学生的档案照片，每张下面都有一个编号。江烁倒吸一口冷气——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编号cS-0421。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在404教室角落里出现的女生也在其中，编号LS-0819。
“林珊？”江烁认出了那个女生，是去年突然转学的量子物理竞赛冠军，“她不是转学了吗？”
零号关闭投影仪，黑暗重新笼罩两人：“她被升级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零号的声音突然变得真实，不再有电子失真的感觉，“EVE系统2.0版本需要活体处理器，而像你们这样具有量子计算天赋的大脑是最佳载体”。
江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了那颗红色胶囊，想起了自己解题时看到的蓝色光点，想起了直播最后出现的林珊...一切开始串联起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江烁后退半步，手不自觉地摸向校服上的那枚徽章。
零号突然向前一步，抓住江烁的手腕：“别碰那个！！！那是追踪器！！”
但已经晚了。
徽章在江烁手指触碰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红光，同时一个机械女声响起：“定位确认，准备回收”。
垃圾处理站外突然传来无人机群启动的嗡鸣声，至少有十几架。零号咒骂一声，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贴在江烁的采撷环上。
装置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然后采撷环的倒计时数字突然停滞了。
“听着，时间不多”。
零号语速飞快：“明晚23:17，实验楼楼顶。带上你的采撷环和那颗胶囊，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被抓住，吞下胶囊，它会暂时干扰系统对你的追踪”。
“你怎么知道胶囊的事！？”
江烁惊讶地问。
零号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抓住江烁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佩戴教师采撷环的人。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处理站外，无人机的声音越来越近。
零号突然塞给江烁一个小型数据芯片：“404教室的真相，找个安全的终端看”。
说完，零号猛地推开江烁，自己则向后一跃，消失在垃圾堆后的阴影中。江烁刚想追上去，处理站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三架黑色无人机呼啸而入，探照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cS-0421，立即停止未授权接触”。
无人机的机械声音冰冷刺骨，“举起双手，接受扫描”。
江烁顺从地举起手，同时悄悄将数据芯片滑入袖口。
无人机的扫描光束在他全身来回移动，最后聚焦在采撷环上。
“检测到外部干扰装置”。
无人机腹部的机械臂伸出，准备取下零号贴上的小装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橘色的影子突然从高处扑下，精准地落在一架无人机上。
是那只橘猫！它的爪子划过无人机的摄像头，同时尾巴上的金属环发出刺眼的蓝光。三架无人机同时剧烈摇晃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电磁脉冲干扰。
“快跑！”一个声音在江烁脑海中响起——至少他感觉是这样。
江烁没有犹豫，趁着无人机失控的瞬间冲出处理站，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身后传来无人机恢复运作的嗡鸣，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追来。江烁蹲在灌木丛中，心跳如雷，手中的数据芯片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低头看去，发现芯片上刻着一个小小的“404”。
宿舍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江烁轻手轻脚地溜进去，庆幸自己的室友是个重度镇静剂依赖者，这个时间肯定已经睡死。
他锁上卫生间的门，坐在马桶盖上，从袖子里取出数据芯片。
采撷环可以当作简易读取器。
江烁将芯片贴近环面，一阵轻微的电流过后，一段全息投影在面前展开。那是一段监控录像，日期显示是去年的某一天。
画面中是404教室，但比现在破旧许多。
七个学生围坐成一圈，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改装过的采撷环。
江烁认出了林珊，她正在操作一台奇怪的机器，机器中央悬浮着一个发光的球体。
“最后测试”。林珊的声音从录像中传来，“如果成功，我们就能暂时屏蔽EVE的监控，建立自己的网络”。
其他学生点点头，其中一个男生——江烁惊讶地发现那是去年自杀的化学课代表——调整了一下机器参数：“量子纠缠态已建立，开始倒计时”。
机器中央的光球开始脉冲式发光，频率越来越快。突然，教室的门被撞开，几个穿黑色制服的调节者冲了进来。
接下来的画面混乱不堪，但江烁清楚地看到，林珊被按倒在地，一个调节者将某种注射器刺入她的后颈。
录像的最后几秒，一个模糊的身影冲向机器，将一个小装置塞进了光球中。然后画面变成了雪花点，一行文字浮现出来：
“我们中的七个，必须重聚！404教室见”——零号
投影消失了。
江烁坐在黑暗中，感到一阵眩晕。
七个学生...林珊...自杀的化学课代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可能性：在他之前，已经有人发现了EVE系统的秘密，并试图反抗。
采撷环突然震动起来，一条消息弹出：【明日课程已更新：特别数学辅导，404教室，08:00】
江烁冷笑一声。
巧合？他不这么认为。
系统显然知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这是要把他拉回那个房间。
窗外传来轻微的抓挠声。江烁拉开窗帘，看到那只橘猫蹲在窗台上，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他小心地打开窗户，猫敏捷地跳进来，将嘴里的东西放在洗手池里——是零号贴在采撷环上的那个干扰装置，现在已经被咬得变形了。
猫用爪子推了推装置，然后抬头看着江烁，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江烁突然意识到，这只猫的行为太不寻常了，简直像是...被操控的。
“你是谁？”
江烁轻声问。
橘猫没有回应，只是用鼻子碰了碰采撷环，然后跳到马桶水箱上，用爪子在水箱侧面划了几下。
江烁凑近看，发现那里刻着几个几乎不可见的小字：“老张知道真相”。
老张？
学校里姓张的员工只有一个——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据说曾经是军方科研人员。
江烁只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印象中他总是坐在角落的终端前，盯着一些奇怪的图表。
猫完成了它的任务，轻盈地跳回窗台，消失在夜色中。
江烁看了看时间：凌晨1:23。距离明天的“特别辅导”还有不到七小时。
他取出那颗红色胶囊，在灯光下仔细观察。现在他能看到胶囊内部有微小的颗粒在流动，那些颗粒在特定角度下会形成某种规律性图案——像是二进制代码。
江烁小心地藏好胶囊和数据芯片，躺回床上。窗外的防护罩模拟出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形成蜂巢状的图案。他突然想起老周说的话：“系统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单元出现异常”。
但现在，他可能就是那个异常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