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苏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宸王府上空的阴霾。柳姨娘喜极而泣,抱着两个终于不再莫名哭闹的小家伙不住念叨“爹爹醒了”;下人们走路都带风,腰杆挺得笔直;连带着整个王府的空气,都仿佛从寒冬凛冽切换到了初春微暖。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偏殿,此刻却异常安静。
癸一领命而去,房门被轻轻带上,将外界的喧嚣与即将掀起的血雨腥风暂时隔绝。殿内只剩下两人,以及角落里摇篮中两个吃饱喝足、咂着小嘴睡着的宝宝。
沈清辞看着萧绝闭上眼缓气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的淡金印记让他平添了几分神秘和……脆弱?她轻轻抽了抽手,想让他好好休息。
谁知,她刚一动,那只看似无力的大手却骤然收紧,将她牢牢禁锢。
“别走。”萧绝睁开眼,目光深邃地锁住她,里面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静的、几乎要将人吸入的墨海。
沈清辞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习惯性地怼回去:“谁要走?我是想去看看孩子尿布湿了没!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躺着当大爷?”
萧绝没理会她的嘴硬,手臂用了些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她轻轻拉向自己。
沈清辞产后身体本就虚弱,又经历了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和极度疲惫,被他这一带,脚下发软,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跌坐在了床沿,上半身不由自主地伏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那下面潜藏着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一股混合着药味和他本身清冽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残余的惊悸。
(好吧……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勉强让你抱一下。)
她心里嘀咕着,身体却诚实地放松下来,没有挣脱。
萧绝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背,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发顶。这个拥抱,不带有任何情欲,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珍重、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
沈清辞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良久,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碾过:
“沈清辞……”
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
“我的命,是你的。”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只有这最简单、最直白、却也最沉重的七个字。
沈清辞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从死牢初遇的互相试探,到后来的利益捆绑,再到不知不觉间的依赖与牵挂……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算计、权衡和不得已。她曾以为,像萧绝这样的男人,永远会将权力和自身置于首位。
可这一刻,他亲口承认,他的命,是她的。
是为了她,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是为了她,才愿意继续留在这纷扰的人世间。
所有的故作坚强,所有的插科打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泪水无声地涌出,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伸出双臂,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回应:
“知道就好……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你的命现在很值钱,是我沈清辞……最重要的资产,没有之一。”
她试图用惯有的商业术语来掩饰内心的汹涌,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哽咽。
萧绝感受到胸前的湿热和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底那片常年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融化,生出了茸茸的绿意。他低下头,唇瓣轻轻擦过她的发丝,是一个近乎无声,却无比温柔的吻。
(嗯,是你的资产。永远都是。)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谁也没有再说话。殿内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声,和摇篮里宝宝们偶尔发出的、梦呓般的细小哼唧声。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晨曦透过窗棂,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所有的试探、利用、猜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剩下的,是历经生死淬炼后,坚不可摧的信任与深爱。
然而,温情时刻总是短暂的。
几天后,萧绝的身体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那眉心的淡金印记也随着他力量的恢复而逐渐隐去,只在情绪剧烈波动或刻意运转内力时才会若隐若现。
他开始处理积压的事务,第一条命令,就是让癸一将“青羽卫盗取世子郡主胎发”的消息,巧妙地“泄露”给了皇帝。
皇帝本就因青羽卫死灰复燃而震怒,得知他们竟敢将手伸向皇室血脉(尽管是外姓王孙),更是龙颜大怒,清查的力度瞬间加大了数倍。京城内外,风声鹤唳,与太子(现废庶人李琮)有过密切往来、甚至只是疑似与青羽卫有牵连的官员,纷纷落马,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菜市口的血迹,几乎每日都在刷新。
在这片血雨腥风中,萧绝麾下的势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配合着皇帝的清算,将李琮的残余党羽和疑似青羽卫的据点连根拔起,效率高得令人胆寒。朝堂格局剧变,太子党势力土崩瓦解,空出的位置迅速被皇帝和……悄然扩张势力的靖王所填补。
但萧绝并不在意这些。他的目标明确而冷酷:清除所有潜在的威胁,为他的清辞和孩子,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与此同时,一封来自江宁的加密信件,送到了沈清辞手中。信是听风阁所发,内容让沈清辞瞳孔骤缩——
赵明远在朝廷严查和青羽卫内部压力的双重逼迫下,于府中书房“自尽”身亡。死前,他烧毁了大部分信件,但在其书房暗格中,发现了一些残留的香料灰烬,经辨认,正是“青羽冷檀”。而那个神秘的“胡商”,在赵明远死后,便彻底消失了踪迹。
(灭口?还是金蝉脱壳?)沈清辞捏着信纸,眉头紧锁。青羽卫这条线,在江宁似乎断了,但又仿佛隐藏得更深了。
更让她心头沉重的是,信中提到,在搜查赵府时,找到半张被烧毁的、绘有诡异图案的残页,似乎与某种古老的祭祀或血脉秘术有关。联想到被盗走的胎发,一股寒意从她心底升起。
(他们到底想用我孩子的血做什么?!)
就在沈清辞忧心忡忡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递帖求见宸王。
帖子的落款,只有一个字——谢。
宸王府,花厅。
谢景行依旧是一身白衣,飘逸出尘,他坐在客位,目光落在刚刚能下地行走、面色还有些苍白的萧绝身上,尤其是在他眉心那已经完全隐去、却逃不过谢景行感知的淡金印记处停留了一瞬。
他微微一笑,语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恭喜王爷逢凶化吉,破而后立。”
萧绝眸光冷淡:“谢先生此来,不会只是为道贺吧。”
谢景行也不绕圈子,指尖轻轻叩着茶杯,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王爷可知,前朝覆灭之时,除了传国玉玺,还有一枚象征着‘天命所归’的‘宸王印’随之失踪?”
他看向萧绝,意有所指:“据说,那枚印鉴,非寻常金玉,唯有身负特定‘龙裔’血脉之人,以自身精血与至亲血脉为引,方能真正唤醒其力量……而龙血芝,性至阳至纯,恰是激发此类潜藏血脉的……最佳催化剂。”
萧绝和一旁作陪的沈清辞,心头同时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