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京华的暖冬把药圃浸得柔软,忘忧草的新苗顶着薄霜冒头,像撒在土里的碎星。云渊蹲在老槐树下,翻晒着老药师遗留的旧卷,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时,突然停在某段被墨点覆盖的文字上——用神农尺的灵光扫过,墨点消散,露出“归墟海眼,灵根为芯,三圣为骨,守者为魂,魂散则灵归,魂聚则界生”的字句,像道尘封的谶语。
“这是……终局?”苏暮雨端着姜茶走来,热气氤氲了眉眼,通天纹在眉心轻轻颤动,“我的灵息能摸到归墟的灵根,它在‘收缩’,像要把自己裹成颗种子。”
巫玥的魂火在掌心泛起微光,银白的右眼盯着旧卷上的字迹:“守墓人的古籍里提过‘灵根轮回’,每万年灵根会沉眠次,靠守者的魂息滋养,若魂息散了,灵根就会枯萎,青溟界……”她没说下去,但眼底的凝重像结了层薄冰。
石猛扛着骨刃从柴房冲出来,柴屑落在肩头也没察觉,一把夺过旧卷:“什么狗屁终局!我们守了这么久,灵根凭啥沉眠?老子去归墟把它薅起来!”
“薅不得。”云渊轻声开口,指尖的旧卷发烫,像捧着团烧红的炭。他想起柳知意说“灵根与守者共生”,想起自己用生魂引咒时的悸动,原来所谓的“守者为魂”,不是泛指,是特指——他的魂息早已和灵根缠在一起,灵根的轮回,要靠他的魂息“点燃”。
这时,阿尘的古玉突然从怀中蹦出,在地上滚出圈绿光,映出归墟海眼的景象:灵根树的枝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淡蓝色的花瓣落得像暴雨,柳知意的魂息缩在树心,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四人连夜赶往归墟,刚踏上沉星坛就被股熟悉的气息裹住——是柳知意的魂息,却带着股决绝的温柔。她的虚影从灵根树中飘出,淡蓝色的光丝缠着云渊的手腕:“别难过,灵根轮回不是死,是新生。只是……需要你的魂息陪它沉眠百年,百年后,它会带着新的生机醒来。”
云渊的心脏像被灵根的枝蔓缠住,疼得喘不过气。百年,足够京华的药圃枯了又荣十次,足够身边的伙伴垂垂老矣,足够他忘记现在的模样。可他看着枯萎的灵根,看着柳知意透明的虚影,想起老药师的旧卷,想起无数次守护灵脉的日夜,指尖渐渐攥紧。
“不行!”石猛突然将骨刃横在云渊身前,煞气与灵光撞出火星,“百年太久了!我们找别的办法,大不了老子用雪狼部的血脉换,用守墓人的令牌换,别用你的魂息!”
“没有别的办法。”柳知意的虚影轻轻摇头,光丝抚过石猛的骨刃,“灵根认的是三圣器持有者的魂,认的是在药圃种药、在医馆救人的初心,只有他能做到。”
苏暮雨的眼眶通红,却强行挤出笑,将轩辕镜塞进云渊手里:“百年很快的,我会帮你守着药圃,守着老药师的躺椅,等你回来给我弹伏羲琴。”巫玥握紧青铜令牌,魂火在掌心燃得更旺:“我会盯着灵脉,不让任何杂碎打扰你们,百年后,我来接你。”
云渊看着身边的伙伴,看着沉星坛上熟悉的星图,看着石猛发红的眼眶、苏暮雨强装的笑容、巫玥紧绷的嘴角,心里像被姜茶暖透,又像被霜雪冻住。他忽然想起在药圃的第一个春天,老药师说“守好生机,就是守好自己”,原来守护到最后,是把自己活成生机的一部分。
“好。”云渊笑了,将伏羲琴递给苏暮雨,又拍了拍石猛的肩膀,“药圃的甘草该收了,记得帮我晒好;医馆的病人要是咳嗽,就用枇杷叶煮水;老槐树的树洞,别让孩子们往里塞石头。”
他走到灵根树前,将神农尺贴在树干上,又把轩辕镜、伏羲琴摆在树旁。三色灵光交织成光柱,将他和柳知意的虚影裹在一起。云渊最后看了眼伙伴们,看了眼归墟海眼的方向,轻声说:“等我回来,我们在药圃种满忘忧草。”
柳知意的虚影与他并肩而立,淡蓝色的光丝与他的魂息缠在一起,慢慢沉入灵根树心。灵根树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枯萎的枝叶化作光粒,与云渊的魂息一起,钻进树底的土壤里。最后,灵根树缩成颗淡绿色的种子,被土壤轻轻覆盖,只留下道微弱的灵光,像颗等待发芽的希望。
石猛背过身,肩膀剧烈颤抖,却强忍着没哭出声。苏暮雨抱着伏羲琴,指尖划过琴弦,弹出段温润的旋律,是云渊常弹的共生曲。巫玥握紧青铜令牌,银白的右眼盯着种子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说:“百年,我等。”
回到京华时,暖冬的阳光正照在药圃里。老槐树下的躺椅还在,灶房的药罐还温着,只是少了个蹲在田埂上种药的人。苏暮雨将伏羲琴摆在躺椅旁,轩辕镜挂在老槐树上,三色灵光与药圃的生机缠在一起,像在守护着什么。
石猛不再扛着骨刃四处闯,而是学着云渊的样子种药,虽然常常把甘草和柴胡弄混;巫玥每天都会用魂火照药圃的土壤,确保灵脉的气息没断;阿尘每隔几天就来送灵脉土,古玉总是对着灵根种子的方向发亮。
日子一天天过去,药圃的忘忧草枯了又荣,老槐树的枝丫粗了一圈又一圈。苏暮雨成了京华有名的医师,戴着云渊留下的神农尺坠子,坐在诊桌后给人看病;石猛成了孩子们的“药圃师傅”,教他们认草药,却总在说起云渊时卡住;巫玥依旧穿着黑袍,守在药圃,银白的右眼比以前更亮了。
转眼就是百年。
这年春天,药圃的忘忧草开得格外盛,淡蓝色的花瓣铺了满地。老槐树下的土壤突然鼓起,颗淡绿色的种子钻了出来,瞬间长成小树苗,枝叶间,钻出道熟悉的身影——是云渊,还是百年前的模样,手里握着片忘忧草花瓣,笑着说:“我回来了。”
苏暮雨拄着拐杖走来,头发已经花白,却依旧能认出他,颤抖着递过伏羲琴:“我守着药圃,等了你一百年。”石猛拄着骨刃,胡茬已经发白,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会回来!药圃的甘草,我晒了一百年!”巫玥的黑袍依旧,只是银白的右眼多了些温柔,举起青铜令牌:“我说过,会来接你。”
云渊看着眼前的伙伴,看着满园的忘忧草,看着老药师的躺椅,看着轩辕镜在阳光下发亮,心里满是安宁。灵根树的新枝在他身后舒展,淡蓝色的花瓣落在伙伴们的肩头,像百年前的约定。
他坐在老槐树下的躺椅上,接过苏暮雨递来的伏羲琴,指尖拨动琴弦。温润的琴音顺着灵根树的枝叶流淌,传遍京华,传遍归墟,传遍青溟界的每一寸土地。琴音里,没有离别,没有等待,只有生机与守护,像药圃的风,像灵脉的水,像伙伴们的情谊,在青溟界的天地间,生生不息,永远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