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
断电之后，地下空间陷入绝对的死寂。
只有服务器过热发出的“滋滋”电流声，像垂死野兽的喘息，在狭窄夹道中回荡。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与潮湿金属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
陆昭蹲在地上，指尖轻触冰冷地面，感受着微弱震动——那是主控系统自毁程序启动的前兆。
93%的进度条凝固不动，仿佛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来不及了。”小林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物理焚毁机制已激活，三分钟后存储阵列将被高温熔解。”
陆昭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推演：
红眼计划不是简单的数据篡改系统，而是一场对司法记忆的慢性谋杀。
它用行政流程伪装审判、以心理建模替代证据、把英雄的名字变成“可修正参数”。
而此刻他们面对的，不只是技术封锁，更是十年来层层嵌套的制度性腐败。
他忽然睁开眼，声音低沉却清晰：“把‘最终证词’的数据包优先导出，哪怕只有片段。”
“可是……加密压缩需要完整校验，碎片无法还原！”
“那就让碎片自己说话。”陆昭站起身，转向沈清，“你母亲当年参与的心理评估采样系统，是不是有个代号叫‘镜渊’？”
沈清一怔，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这个？那项目连档案编号都没有，只存在于内部会议纪要中……”
“因为你母亲日记里写过一句话：‘当镜子照不出真相时，深渊就开始模仿人。’”陆昭目光如刀，“她没说的是——‘镜渊’根本不是评估工具，而是行为操控系统的试验场。他们采集法医、刑警、律师的心理反应数据，训练AI模拟司法决策逻辑。而‘红眼’，就是它的终极形态。”
沈清呼吸一滞。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会在临终前烧毁半本笔记——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是为了留下线索。
烧不掉的纸，藏在火里才安全。
她猛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母亲遗物：一枚老旧U盘，外壳泛黄，接口氧化严重。
“这是……她最后交给我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普通备份，可无论怎么读都显示空白。”
陆昭接过U盘，仔细端详指纹槽边缘那圈细微划痕——不是磨损，是人为重刻过的生物识别标记。
“他们以为销毁了原始数据库就能抹去一切。”他冷笑，“但忘了有些人，宁可用命留下一道后门。”
他将U盘插入应急终端，输入一串由母亲日记关键词组合而成的密钥：
S-L-1123-镜渊-启动
屏幕一闪，黑屏数秒后，竟跳出一个极简界面：
【欢迎回来，授权用户：沈秀兰（LJ-F04）】
【检测到异常访问请求，是否启用‘灰烬协议’？是\/否】
小林惊呼：“这是……内嵌在硬件层的隐形分区！绕过了主防火墙和远程监控！”
“因为真正的核心，从来不在云端。”陆昭盯着屏幕，语气沉重，“而在那些愿意为真相赴死的人手里。”
“灰烬协议”——即一旦主系统被入侵或自毁，自动释放预存的关键证据碎片，并通过隐蔽信道向外扩散。
“启动它。”沈清声音坚定，“让所有人都看到。”
陆昭正要按下确认键，耳机中突然炸响小刘的警告：“有人切断通风管！有毒气渗入！浓度快速上升！”
王队长怒吼：“立刻撤离！所有出口封闭，只能原路返回！”
“不行！”小林急道，“电缆井现在是高压带电状态，爬上去等于自杀！”
混乱中，陆昭的目光却落在被俘男子脸上——那个自称“夜枭”的特勤队员。
他在笑。
一种近乎悲悯的笑。
“你们真以为……我是来阻止你们的？”他沙哑开口，“我是来送行的。”
众人一愣。
“三年前我确实死了。”他缓缓道，“在边境隧道里，被自己人炸塌掩埋。因为他们发现我查到了‘红眼’的前身项目。通报‘全员牺牲’，是为了掩盖清洗行动。而我活下来了，成了地下的守墓人，等的就是今天——有人能走到这里。”
他抬头看向陆昭：“你父亲当年也差一步。但他太相信体制，没敢启动‘灰烬协议’。现在，轮到你了。”
时间只剩两分钟。
毒气警报嗡鸣响起。
陆昭深吸一口气，按下【是】。
刹那间，整个地下二层的服务器群爆发出刺目红光，无数数据流逆向喷涌而出——
通过警方未加密的交通摄像头、民用wi-Fi热点、甚至城市广播系统的背景噪音编码，“最终证词”碎片如星火四散。
同时，一段音频自动播放，响彻整栋大楼：
“我是法医沈秀兰。2013年11月25日，我完成对‘11·23案’关键嫌疑人韩明远的侧写复核，确认其具备完美犯罪人格与反侦察能力。陆振华警官据此申请深入调查，却被上级以‘无实质证据’驳回。七日后，我们相继遇害。这不是意外，是系统性灭口。若此录音被触发，请记住：正义从未缺席，只是被人藏进了火里。”
声音落下，整座建筑剧烈震颤。
自毁程序进入最终阶段。
小刘迅速抛出钩索，打通一条通往旧配电房的临时通道。
“走！”王队长大喝，“我断后！”
众人依次攀爬，沈清最后一个转身时，回头看了一眼。
那名被铐住的“夜枭”仍坐在原地，嘴角带血，望着她轻轻摇头：
“告诉陆昭……真正的‘守夜人’，还没现身。”
火焰开始从机柜底部蔓延，吞噬文件、硬盘、历史。
但在某座偏远小镇的网吧里，一台老旧电脑突然自动开机，弹出一封加密邮件；
在一辆疾驰的出租车上，车载广播中断播报，传出几秒杂音——那是被解码的证词片段；
在市局值班室，监控画面闪过一道异常信号，技术人员皱眉截图……
有些火，烧得越猛，越照得出阴影里的真相。
而此时，陆昭站在废井口，手中紧握那枚已被高温烤裂的U盘。
但父亲的名字，终于从灰烬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