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市局心理实验室。
灯光被调至最低,只有中央主机屏幕闪烁着蓝光。
陆昭坐在实验椅上,手指轻抚着那枚U盘的边缘,仿佛在确认某种命运的触感。
它静静躺在桌面上,标签上的字迹细如蛛丝:“他们测试的,从来不只是人性。”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解码界面——一串无法识别的神经编码格式,像是由脑电波直接转化而成的数据流。
常规破解程序接连报错,防火墙层层嵌套,甚至规避了标准协议解析。
这不是简单的加密,而是某种基于意识活动构建的信息封印。
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记忆深处浮现出十年前大学实验室的一幕:昏暗的观测室,老赵站在示波器前,指着一段异常a波说:“极端情绪留下的意识痕迹,能在特定条件下被他人感知。我们称之为‘创伤记忆共振’。”那时他还以为那只是一项边缘心理学假说,如今却在这枚U盘中看到了它的实体化应用。
这根本不是数据存储,而是一段被编码的记忆。
他立刻拨通电话,声音低沉却坚定:“老师,我需要您来一趟实验室。带上EEG - 9型同步记录仪,还有……当年那份未公开的共振实验日志。”
二十分钟后,老赵到了,身后跟着技术员小唐。
两人脚步极轻。
老赵扫了一眼设备状态,眉头紧锁:“你要做什么?反向读取?你知道那种操作的风险吗?一旦意识陷入目标记忆场,就可能引发认知混淆,严重时会导致人格解体。”
“我知道。”陆昭点头,目光未移,“但如果这里面藏着父亲最后的消息,哪怕只有一句没说完的话,我也必须听。”
门开,沈清走了进来。
她刚从法院赶回,风衣未脱,眉宇间仍带着庭审后的疲惫。
看到实验准备就绪的状态,她猛地停步:“你们疯了吗?陆昭,你才刚结束三天伪装潜伏,差点死在‘红眼计划’的清除名单里!你现在不是顾问,是活人,不是工具!”
“正因为我活着,”他转身看她,眼神平静得近乎透明,“我才不能停下。周岩只是棋子,韩明远还在外面看着。而这个U盘……是陈默用命送出来的钥匙。我不打开它,谁来听见那些死人没能说出的真相?”
沈清咬住唇,身体微微发颤。
她知道劝不动他,就像她知道自己也无法真正逃离母亲临终前那一声未能回应的呼喊。
最终,她退了一步,声音冷下来:“那就让我留下。如果他出现任何异常,立即终止。”
实验启动。
陆昭躺入感应舱,脑波同步头盔缓缓扣合。
连接建立,数据流开始双向传输。
主持流程的是新调入的“楚教授”——那位言辞温文尔雅、总在不经意间提及“代际创伤可能导致暴力倾向”的专家。
此刻他站在控制台前,语调柔和:“放松,陆医生,让意识顺流而下。记住,你只是观察者。”
可陆昭没有回答。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随着催眠诱导深入,背景音逐渐扭曲成无数低语,交织着哭喊、冷笑、断续的童谣。
他的意识坠入黑暗,再睁眼时,已置身一座灯火通明的法庭。
高台之上,他自己穿着黑色法袍,手持判决书,宣读死刑裁定:“被告人韩明远,犯故意杀人罪、妨碍司法公正罪、组织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台下家属无声鼓掌,面孔模糊不清。正义似乎终于降临。
可当他转身离去时,眼角余光捕捉到审判席上方悬挂的徽章——一只睁开的赤红眼睛,瞳孔深处刻着罗马数字“3”。
红眼计划,第三代。
冷意顺着脊椎爬升。
幻影法官缓缓起身,声音竟与他自己完全一致:“你确定是你在审判他?还是你在替他完成仪式?”
刹那间,四周投影亮起。
画面中,年轻的陆昭站在雨夜里,手中握着染血的刀,脚边躺着一具尸体。
远处传来父亲怒吼:“住手!”随即枪响,陆振华倒地,鲜血在积水中蔓延。
“不。”陆昭摇头,冷静得不像身处幻境,“这些记忆是假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画面里的少年腕上戴着一块银色手表。
而现实中,他从不佩戴饰品。一次都没有。
破绽就在细节里。
真正的罪恶不会藏匿于梦境,而是直面现实。
他知道每一个夜晚自己为何能安然入睡:因为他问心无愧。
“你们想让我相信我是凶手?”他在空旷法庭中冷笑,“可你们忘了——真正的猎手,从来不会在梦里失手。”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剧烈震颤。
法庭崩塌,人群消散,投影熄灭。
只剩一张泛黄的城市地图悬浮于虚空中,坐标精确指向“市立档案馆—b3层备用电源室”。
那是全市最隐秘的物理存档节点,连警方都极少涉足。
也是十年前“11·23案”原始卷宗本应封存的地方。
陆昭尚未开口,现实中的监测仪已发出尖锐警报。
监测仪的尖锐警报声仍在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刮过神经。
小唐的手指悬在终止按钮上方,指尖发白,却迟迟没有按下——她死死盯着屏幕,声音颤抖:“老赵老师……他的脑电波(θ波)不是紊乱,是定向冲高!就像……就像他在用意识撞墙!”
老赵脸色铁青,迅速调出脑电图谱,目光扫过那几乎撕裂坐标轴的峰值曲线,猛地抬头看向感应舱内——陆昭双目紧闭,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在实验服领口洇开一片深色。
可他的呼吸节奏异常稳定,胸腔起伏间竟带着某种计算般的节律。
“他不是失控。”老赵低声道,语气里混着震惊与恐惧,“他在对抗。”
“终止程序!”沈清一步抢上前,声音斩钉截铁,“再持续十秒,他的前额叶可能永久损伤!”
王队长眼神一凛,抬手示意小唐执行。
终止指令发出,头盔自动解锁,数据流瞬间切断。
陆昭猛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像是从深渊被硬生生拽回现实。
他剧烈喘息,手指死死扣住舱沿,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两下,吐出的第一句话却清晰得令人脊背发寒:
“查市立档案馆地下三层的所有电力维保记录,重点找过去五年内由‘恒信运维’承包的时段。”
没人动。
“现在。”他撑起身,衬衫黏在背上,冷汗涔涔,声音却冷得像冰,“那不是记忆投射——是坐标引导。有人把真实信息藏在幻境里,等着我‘看见’。”
小林早已扑到终端前,十指翻飞。
屏幕快速滚动,日志条目如瀑布倾泻。
三秒后,他猛地停住。
“恒信运维……注册法人是空壳,股权穿透三级,最终控制方是‘明远慈善基金会’下属资产管理公司。”他抬头,声音发紧,“更糟的是——b3层备用电源室,有一条未登记的电缆通道,直通旧地铁7号线废弃段。图纸上根本没有这条线路。”
“那是条暗道。”陆昭缓缓站起,扶着桌沿稳住身体,眼神却已锋利如刀,“十年前‘11·23案’原始卷宗本应封存在那里。父亲说过,所有物证都移交了,可结案报告里缺失了三页尸检备注——母亲临终前电话里提过,沈法医发现过异常组织残留,怀疑凶手有医学背景。”
沈清瞳孔一缩。那是她母亲从未公开的研究笔记。
“所以韩明远早就转移了证据。”她声音低哑,“用基金会的壳,一步步蚕食系统漏洞。而这条通道……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
“假楚教授”突然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各位,我们必须冷静。刚才的实验中,陆医生经历了严重的潜意识侵入。他看到的坐标,很可能是创伤记忆与外部暗示的混合投射——不能作为执法依据。”
他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目光却冷得像蛇。
“哦?”沈清转头盯住他,一字一顿,“那你怎么解释,他在心跳骤停12秒后,仍能准确说出一个连市局备案图纸都未标注的空间位置?你敢说,这不是信息注入?”
“楚教授”嘴角微僵。
王队长沉默地看着监控回放里陆昭在幻境中冷笑的画面,又瞥了一眼终端上那条诡异的电缆路径。
他掏出对讲机,声音低沉:
“通知特勤组,准备突袭预案。目标:市立档案馆b3层。行动代号——‘掘坟’。”
深夜,实验室恢复死寂。
其他人陆续离开,唯有陆昭独自坐在终端前,反复回放那段被标记为“残留信号”的脑波片段。
他放大频谱,逐帧分析,忽然停下。
不对。
这段信号的波动节奏……太规律了。
他调出音频解析模块,将脑电波转化为声波频率。
当波形图展开的刹那,他呼吸一滞——
滴——滴、滴、滴——滴、滴。
摩尔斯电码。
他迅速解码,字符逐一浮现:
“K - A - N - m - I - N - G - Y - U - A - N……”
韩明远。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段信号的起始时间,并非U盘激活时,而是实验进行到第4分38秒时,由外部远程注入。
有人在他意识沉入幻境时,悄悄往数据流里塞了一段讯息——用韩明远当年在预审室敲击桌面的习惯频率。
“你们让我看自己杀人……”陆昭缓缓靠向椅背,嘴角竟勾起一丝冷笑,“可你们不知道,真正的审判,是从看清谁在操控视线开始的。”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声音轻得如同自语:
“你让我看见坐标……但你忘了,猎手,从来不会只看一眼。”
而在市立档案馆深处,幽暗的走廊尽头。
一扇伪装成配电箱的铁门无声关闭。
室内,墙上投影正循环播放着陆昭在幻境法庭中的全部反应——他宣判、他动摇、他识破、他觉醒。
操作台前,“假楚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低声对着通讯器汇报:
“第三阶段完成。目标已接触‘继承者3’坐标。”
“下一步,等他自己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