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高达百分之九十二的脑波同步率,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铁山,将指挥官所有的辩解与尊严压得粉碎。
大屏幕上,伪造报告的画面和那段冰冷的电话录音循环播放,每一个像素、每一帧,都化作了刺向他信仰心脏的利刃。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刺眼的闪光灯和记者们压抑不住的惊呼。
“肃静!肃静!”法官的木槌重重敲响,声音却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声浪中。
唐检察官面色冷峻,绕过呆若木鸡的辩护律师,手中的逮捕令像一纸黑色的判决书,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两名法警快步上前,一左一右钳住指挥官的手臂,那平日里象征着绝对权力的肩膀,此刻无力地垮塌下来。
指挥官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陆昭的脸上,那双曾经洞悉一切、满是威严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仿佛他穷尽一生建立的秩序王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用最蛮横、最不合“规则”的方式,一砖一瓦地当着他的面彻底拆毁。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系统记录了他的生理反应,却无法捕捉他信仰崩塌时那无声的轰鸣。
“陆昭。”沈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从那片刻的对峙中拉回现实。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重量,“你不是在破案……你是在改写规则。”
陆昭缓缓转过头,看着被法警架离的指挥官。
他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规则?”他低声重复,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如果规则本身就是用谎言和牺牲铸成的牢笼,那么打破它,就是唯一的出路。”
混乱中,特勤小组的人墙护送着他们从特殊通道撤离。
法庭之外,是另一片风暴的海洋。
媒体的转播车堵塞了每一条道路,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彻底引爆。
“11·23冤案真相”“红眼计划”“司法系统被操控”,每一个词条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将公众对现有秩序的信任炸得千疮百孔。
市局技术中心,气氛同样紧张。
代号G - 6的“幽灵秘书”坐在屏幕前,默默地看着新闻直播画面上指挥官被押上囚车的场景。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蜷缩着,那个困扰了他三年的梦魇,那个让他亲眼看着妹妹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监控画面,终于在这一刻被撕裂了。
可他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是一种更深的寒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红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自我修复、自我繁衍的庞大系统。
砍掉一个头颅,只会让它长出更隐蔽、更危险的触角。
“倒计时已经中止。”一名技术员向走进来的陆昭报告,“但系统日志显示,就在我们启动‘G - 7最高审查权’的瞬间,有一条极微弱的冗余数据流通过备用线路,向一个位于境外的服务器发送了单向信标。”
陆昭的眼神一凛。“海外继任者被激活了。”
“是的。”技术员的脸色很难看,“我们切断了信标,但无法确定对方接收到了多少信息。这就像……我们拔掉了引信,却不知道炸弹的开关是不是已经被人从远程打开了。”
沈清皱起了眉:“指挥官倒下了,他们会立刻推出一个新的代理人?”
“不。”陆昭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们不会。指挥官是‘红眼’在亚洲区的图腾和大脑,他的倒下方式如此彻底、如此公开,对系统内部的冲击是毁灭性的。新的继任者在站稳脚跟前,第一件事不是反扑,而是清理门户,抹掉所有与指挥官有关的痕迹,包括我们这些‘知情者’。”
他看向G - 6:“‘红眼中枢’的权限,除了审查,还有没有其他防御性功能?”
G - 6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有。叫做‘净化协议’。一旦核心指挥层被判定为‘污染源’,系统会启动自保程序,切断该污染源与系统的一切关联,并对其所有下辖单位进行格式化……为了防止机密外泄,这种格式化,通常是物理性的。”
沈清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脸色变得苍白:“物理性?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所有接受过指挥官指令,或者与他有过深度链接的系统成员,都可能成为被‘净化’的目标。他们不是被删除数据,而是会被直接清除。”G - 6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恐惧,“这是‘红眼’的生存法则:为了保护森林,必须烧掉所有染病的树木。”
一场看似已经结束的战争,原来才刚刚揭开序幕。
他们扳倒了指挥官,却也让自己和所有相关人员,都成了那个庞大系统下一个必须清除的“病毒”。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特种医疗押运车,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入郊外一处戒备森严的设施。
这里不是监狱,也不是看守所,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特殊精神干预与行为矫正中心”。
车门打开,被摘下头套的指挥官在两名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囚服,而是一身灰白色的病号服,手腕和脚踝上都套着柔软的约束带。
他出奇地安静,眼神不再空洞,反而像是聚焦在某个凡人无法看见的点上,一步步走得异常平稳。
“生命体征平稳,但脑电波a频率出现异常高幅震荡。”一名随车医生低声向等候的负责人汇报,“从听证会结束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
负责人点了点头,透过厚厚的防护玻璃,观察着被送入隔离病房的指挥官。
病房内一片纯白,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甚至没有棱角。
指挥官被安置在一张床上后,依然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启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脑神经活动监测。”负责人下达指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和警惕,“重点关注他的快速眼动期和边缘系统活动。我总觉得……那个所谓的‘反向唤醒协议’,在他脑子里留下的,恐怕不只是真相那么简单。”
监控画面中,指挥官的瞳孔忽然极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在那片纯白的天花板上,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一个经验丰富的唇语专家或许能勉强辨认出那几个字。
不是“秩序”,也不是“正义”。
而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