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机房,小林的指尖几乎要敲碎键盘。
他额角渗着细汗,突然重重拍了下桌沿:“找到了!信号源锁定在城南废弃广播电台,加密方式和‘幽灵通讯员’完全一致!”
陆昭正站在他身后,闻言后沉默了。
他想起李正国日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电台,年轻的刑警队长穿着藏蓝制服,胳膊搭在父亲肩头,两人身后的广播塔在夕阳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李叔叔,你果然还在那里。”他声音发沉。
沈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她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红点,指甲盖在玻璃屏上叩出轻响:“旧城改造区,半年前拆了周边商铺,监控全撤了。”她抬起头,“他选得很聪明——既方便撤离,又不怕被追踪。”
陆昭扯过椅背上的外套。
“通知老王带拆弹工具。”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十分钟后出发。”
废弃电台的铁门锈得厉害,陆昭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
沈清走在他右侧,高跟鞋踩过满地碎玻璃。
大厅中央摆着台老式录音机,黑色外壳蒙着厚灰,旁边压着张字条——是李正国的字迹,笔锋依旧刚硬:“如果你来了,就听听这段录音。”
陆昭蹲下身,手指拂过字条边缘。
他突然想起李母攥着旧警服的手。
“昭儿。”录音机的杂音里突然冒出熟悉的男声,陆昭的背猛地绷直,手指紧紧的握着。
“你还记得你父亲牺牲前夜的事吗?”李正国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刺啦声,“2014年11月22日,他在我办公室坐了整夜,说‘老韩的医疗记录有问题,基金会的账对不上’。我让他再等等,等省厅的审计报告……”
陆昭想起父亲牺牲那晚的雨,豆大的雨点砸在仓库铁皮屋顶上,他缩在警车后座,看着火光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父亲举着枪冲进去,警帽被风掀落在地,帽徽上的红星在雨里闪了一下,就再没动过。
“是我误导了他。”李正国的声音突然哽咽,“我收到匿名邮件,说‘海潮’的人在仓库交易。可那是陷阱……你父亲冲进去时,他们早把炸弹藏在了货架夹层。”
“轰——”
沈清的手机摔在地上。
她蹲下身捡,手指却在发抖。
陆昭这才发现她眼眶红得厉害,——沈母的死亡报告他看过,法医在解剖室被刺了七刀,凶器上只有沈秀兰自己的指纹。
原来当年的“意外”,都是精心设计的局。
“老王!”地下室突然传来喊叫声。
拆弹专家老王的声音带着回音,“都过来!”
陆昭冲下楼梯时,裤脚擦过墙皮,白灰簌簌落在鞋面上。
地下室霉味呛人,老王半蹲着,手电筒扫过墙角一排铁盒。
每个铁盒上都缠着红蓝电线,连接着张泛黄的电路图——是市立医院、地铁调度中心、第三水厂的标注。
“定时装置。”老王摘下手套,指节叩了叩铁盒,“倒计时显示还有十七分钟。”他抬头时额角全是汗,“引爆方式不是手动,是远程信号控制。”
沈清立刻摸出手机,快速划动通讯录:“小林,查现在所有指向这些装置的信号源!快!”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根绷紧的钢丝,“我要知道频率、发射点,所有能定位的信息!”
陆昭转身往楼上跑,楼梯台阶在脚下震颤。
李正国的录音还在继续:“昭儿,你父亲最后给我发了条消息。他说‘阿国,别信他们说的,正义可能会迟到……’”
控制室的门虚掩着。
陆昭推开门的瞬间,冷空气裹着旧磁带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正国坐在监控台前,背挺得笔直,白发在蓝光里泛着银。
他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未干的泪:“你终于来了。”他轻声说,“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走进这个房间的。”
陆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看见监控屏幕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和照片里陆振华的眉眼重叠——同样的眉峰,同样紧抿的嘴角。
“你不是为了正义才背叛它。”他向前半步,皮鞋跟磕在台阶上,“你是害怕面对它。害怕承认自己也犯了错,害怕那些被你送进监狱的无辜者,害怕……”
“够了。”李正国打断他。
他的手指搭在操作台上,“炸弹已经进入倒计时。”他按下一个红色按钮,窗外的广播塔突然亮起红光,“除非你同意停止追查韩明远,否则十七分钟后——”
“你太了解我了。”陆昭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的凉,“我不会妥协。”
他冲向控制台的动作非常快。
沈清后来回忆时说,她只看见陆昭的外套下摆掀起,露出里面深灰的毛衣,然后“咔嗒”一声——主电源被拔了出来。
广播塔的红光骤然熄灭,老王在楼下喊:“引爆链断了!我需要三分钟就能拆完!”
沈清冲进来时,发梢还滴着汗。
她扶住门框,胸脯剧烈起伏:“信号消失了!小林说干扰源断了!”
李正国盯着黑掉的监控屏幕,沉默了很久。
他慢慢起身,警服领口的风纪扣系得整整齐齐,像当年出警时的模样。
“你赢了。”他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但有些话……”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手指悬在电源开关上方。
陆昭刚要开口,老式录音机突然“滋啦”一声——李正国不知何时又按下了播放键。
“我当年不是……”
电流杂音淹没了后半句。
陆昭望着李正国微颤的后背,突然想起父亲日记本最后一页的话:“阿国总说自己是懦夫,可懦夫不会用二十年时间,把每个漏洞都记在本子上。”
窗外的天光开始泛白。
陆昭摸出父亲的照片,照片边角的毛边蹭着掌心,像句没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