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褪色的蓝布窗帘,在李正国家的水泥地上投下影子。
陆昭站在玄关处,看着沙发上蜷缩的老人——李母正盯着墙角的老式挂钟,枯瘦的手指揪着毛衣下摆,嘴里絮絮叨叨:“昭儿……你爸爸来了……他说今天要带若若去公园……”
“阿姨。”沈清先一步上前,蹲下身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我是沈清,社区派来做心理评估的。这位是陆医生,他……”
“昭儿。”李母突然抓住陆昭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昭儿你看,钟停了。你爸爸走那天,钟也停了。”
陆昭的呼吸一滞。
十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父亲陆振华出门前摸了摸他的头,说“等爸爸回来”,然后再也没回来。
而李正国作为父亲的搭档,曾在葬礼上红着眼眶拍他后背:“小昭,你爸是英雄。”
“阿姨,我们先给您做个简单的情绪量表。”沈清轻轻掰开老人的手指,将温热的保温杯塞进她手里,“这是桂圆红枣茶,您慢慢喝。”
李母的注意力被杯口飘出的热气吸引,絮叨声渐弱。
陆昭借着整理茶几的动作扫过客厅:褪色的全家福里,李正国抱着扎羊角辫的若若站在警局门口,背景里穿警服的男人正是父亲陆振华。
“我去书房看看有没有需要整理的旧物。”陆昭朝沈清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手指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敲了几个字——“注意地板第三块”。
书房门一推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陆昭反手锁上门,蹲在书桌前。
按照苏婉短信提示,他叩了叩第三块地板,空心的闷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里。”他抬头时,沈清正蹲在另一侧,指尖抵着地板缝隙,“锁扣在左边。”
金属锁扣已经氧化发黑,陆昭摸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刀尖刚抵住锁眼,沈清的手突然覆上来:“等一下。”她从颈间摘下项链,那枚刻着“清昭”的银坠子在指尖转了两圈,“用这个。”
细银链穿过锁眼的瞬间,陆昭听见“咔嗒”一声轻响。
他轻轻的将地板撬开——一本黑色硬壳笔记本躺在防潮布里,封皮边缘磨得发毛,却没有一丝灰尘,显然被人定期擦拭。
“2007年6月,我曾有机会阻止一切,但我选择了沉默。”第一页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迹在“沉默”二字上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陆昭的手指发抖。
这是李正国的字迹,他在父亲的旧案卷里见过——当年两人联名写的案情分析报告,末尾“李正国”三个字总比“陆振华”矮半格,像在给老大哥让路。
“6月15日,陆队在市医院查到线索。韩明远,外科实习生,值班记录有三次与受害者死亡时间重叠。”
“6月17日,我跟踪韩明远去了地下仓库。他对着墙说话,说‘法律是弱者的幻想,只有力量才能改变世界’。墙根堆着带血的手术剪。”
“6月20日,陆队要申请搜查令。我劝他再等等——韩明远的导师是市政法委顾问,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
“6月23日,陆队遇害。我在他口袋里发现半张照片,背面写着‘明远慈善基金会筹备中’。”
沈清的呼吸声突然加重。
陆昭抬头,见她正指着笔记本夹层——一张泛黄的照片滑出来,上面两个穿警服的男人勾着肩,身后是“11·23案专案组”的横幅。
照片背面的字迹是父亲的:“如果你也走到了这一步,那就证明你已经看清这个世界了。”
“叮——”
沈清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看了眼消息,手指攥紧笔记本边缘:“老周说档案到了。我去档案馆,半小时内回来。”
陆昭按住她要抽走的手:“小心。”
“放心。”沈清反握住他,“我穿了防弹背心。”
书房的挂钟敲了十下。
陆昭合上笔记本时,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他将本子塞进怀里,转身要走,阁楼方向突然传来“滋啦”一声——像老式收音机没调准频率的电流声,时断时续。
梯子在脚下发出吱呀轻响。
陆昭掀开阁楼暗门的瞬间,霉尘呛得他咳嗽。
借着手机电筒光,他看见角落摆着台绿皮收音机,天线歪向一侧,电源指示灯却亮着。
“目标已激活,计划继续……”电流杂音里突然冒出人声,“注意,侧写师介入,清除干扰项。”
陆昭的瞳孔骤缩。
他摸出录音笔按下录音键,手指刚碰到收音机外壳,电流声猛地拔高,非常的刺耳。
等杂音退去,里面只剩下单调的蜂鸣——和警方监听记录里“幽灵通讯员”的频率一模一样。
楼下传来钥匙开门声。
陆昭迅速收起收音机,刚爬下梯子,就看见沈清站在客厅里,怀里抱着个牛皮信封,封皮边缘沾着档案馆特有的红印。
“老周说当年的结案报告被抽换了关键页。”她将信封递过来时,还带着外面的凉意,“他说……这是你父亲最后整理的证据清单。”
陆昭接过信封的手在抖。
信封很薄,却重得像块铅。
他抬头看向沈清,后者眼底泛着水光,却笑着说:“先回家吧。今晚……我们一起看。”
李母不知何时又凑到了门口,盯着他们手里的信封呢喃:“昭儿,你爸爸的字,我认得出……”
夜风卷着梧桐叶拍打窗户。
陆昭摸出笔记本里的照片,父亲的笑脸在月光下清晰如昨。
而沈清的手指正搭在牛皮信封的封口上,指甲泛着淡淡的粉——那是他上周陪她去美甲店做的,她说要“沾点人间烟火气”。
此刻,那枚粉色指甲轻轻一挑,信封缝里露出半张纸角,上面“韩明远”三个字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