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天还未亮,陆昭的车行走在城郊的公路上,副驾驶上放着搜查令。
他盯着挡风玻璃上跳动的警灯,指手指在方向盘上叩出规律的节奏——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每当需要集中精神时,身体会先于大脑进入战斗状态。
老陈的对讲机在后排响起:“陆医生,我们到了。”
警灯照在曙光生物科技公司的铁门上。
陆昭下车时,汗毛突然竖起——这栋外表普通的三层小楼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间正常运营的公司。
他想起昨夜视频里镜面反光的S-109,想起韩秘书审讯时发抖的膝盖,所有线索在脑内串成一根细而利的针,“他们在等我们来。”他低声对老陈说。
老陈的手掌已经按在配枪上,“我让小吴带技术组先破门禁。”
铁门“咔嗒”开启的瞬间,陆昭的鞋跟重重踏在地面上。
走廊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酒精味,墙面贴着“实验室严禁喧哗”的告示,日期却是三年前。
他注意到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全都转向天花板,像一排被拧歪的眼睛。
“分头行动。”老陈打了个手势,两个刑警守在门口,剩下的人跟着陆昭往二楼走。
二楼实验室的门虚掩着。
陆昭推开门的刹那,后颈的刺痛感达到顶峰——整面墙的玻璃柜里,二十具人体模拟装置整齐排列,硅胶皮肤下埋着密密麻麻的导线,其中三具的瞳孔位置亮着幽蓝的光,像被剥去灵魂的活物。
“这是……”小吴举着取证灯凑近,光束扫过装置胸口的标签,“S-109-07、S-109-08……”
陆昭的手指抚过最近的装置手腕,那里有一道和赵敏手腕上如出一辙的抓痕。
他翻开实验台上的报告,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受试者心率抑制曲线:注射后30秒下降20%”“情绪波动阈值:恐惧反应降低至0.3”,最后一页的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韩明远”。
“陆医生!”楼下传来沈清的唤声,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
陆昭冲下楼梯时。
沈清正站在一楼储物间的墙角,她的律师套装沾着灰尘,发梢垂落遮住表情,但握着手电筒的手背绷得发白。
手电筒光束里,半面墙的木板被卸下,露出一道嵌在墙里的金属门。
“密码锁。”沈清的指尖抵着门把,“我在踢脚线下面发现了这个。”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半枚银色芯片,“和韩秘书抽屉里的锁芯型号一样。”
小吴的技术设备刚对准锁孔,金属门就“嗡”地弹开。
霉味混着纸张的油墨味涌出来,沈清的手电筒扫过满墙的资料——实验日志、药物配比表、甚至还有受试者的家庭住址。
最里面的铁皮柜上,锁着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封皮压着“终极实验计划”六个烫金小字。
“需要时间解密。”小吴刚要掏工具,沈清已经戴上橡胶手套,“我来。”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陆昭知道她曾为了帮嫌疑人翻案,三天内破解过银行级加密系统。
键盘敲击声在密室里格外清晰。
当“滴”的解锁音响起时,沈清的呼吸突然一滞。
陆昭凑过去,看见屏幕上跳出的文字:“S-109作用机理:通过干扰前额叶皮层的5-羟色胺受体,使个体产生短暂幻觉,将施令者的声音识别为‘自我意志’……”
“他要的不是杀人。”沈清的声音发颤,“是让这些人自愿成为他的提线木偶。”她快速往下翻,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韩明远在慈善晚会上抱着孤儿的场景,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种子计划:从最易操控的群体开始”。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上个月在孤儿院做心理辅导时,那个总盯着韩明远的小男孩——当时他只以为是孩子对慈善家的崇拜,现在才惊觉那孩子的眼神太过空洞,像被抽走了什么。
“这里有段音频。”小吴突然指着笔记本侧边的接口,“应该是实验记录。”
陆昭接过U盘插进电脑。
电流杂音过后,韩明远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病态的兴奋:“如果我能控制一个人的思想,那我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世界……陆振华当年要是知道,他拼命保护的世界,最终会由我来重塑,会不会后悔查我的案子?”
陆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年前父亲牺牲那晚的画面突然涌上来——他蹲在警局走廊,听着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嫌疑人持有刀具”“陆队中刀”,母亲哭晕在长椅上,而韩明远那时不过是个医院实习生,怎么会有如此缜密的反侦察能力?
“地下还有一层。”老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楼梯间的地板是空的。”
地下观察室的门是防弹玻璃做的。
陆昭推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某种巨兽的呜咽。
房间正中央摆着两张沙发,茶几上放着两杯没喝完的咖啡,其中一杯的杯壁还凝着水珠——有人刚离开不到半小时。
墙上的心理图谱占满整面墙,用红蓝两色标注着“陆昭”与“韩明远”的人格重叠区域。
在“共情能力”“逻辑推理”“复仇执念”三个节点上,红蓝线条几乎完全重合。
图谱下方用血红色马克笔写着:“谁才是真正的镜像?”
“他研究我。”陆昭的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从十年前就开始了。”他想起韩明远在慈善晚宴上拍他肩膀时说的“你是否也在恐惧自己的命运”,那时他只当是挑衅,现在才懂,对方是在试探他是否会被同样的执念吞噬。
“主电脑启动了!”小吴的惊呼从一楼传来。
陆昭冲回实验室时,那台一直黑屏的主机正闪烁着幽绿的光,屏幕中央跳出一行字:“欢迎来到我的世界,陆医生。接下来,轮到你做出选择了。”
他盯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想起昨夜视频里那个笑容与韩明远分毫不差的“另一个自己”。
此刻,倒影的嘴角竟微微扬起,像在模仿记忆里韩明远的弧度。
“我选摧毁你。”陆昭对着屏幕说,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
他转身时,瞥见沈清正将加密笔记本小心收进证物袋,她的目光扫过“种子计划”那页时,手指在袋口捏出一道褶皱——陆昭知道,这是她准备在法庭上用的杀招。
老陈的对讲机又响了,是留在局里的小张:“陈队,基金会总部24楼有间独立办公室,监控显示半小时前有人搬了三个箱子进去。”
陆昭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回响着韩明远音频里的狂言。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在心里对十年前的父亲说:“爸,明天,该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