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对讲机里传来小张的汇报时,陆昭正盯着实验室墙上那行“谁才是真正的镜像”血字。
他指节抵着太阳穴,十年前父亲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还在眼前晃,此刻被这声“24楼独立办公室”的通报猛地拽回现实。
“走。”他扯了扯沈清的袖口,证物袋里的加密笔记本在她掌心硌出红印,两人跟着老陈往楼下跑时,陆昭听见自己心跳声——韩明远搬进去的三个箱子,怕不是给他们送线索来了。
基金会总部24楼的走廊铺着深灰色地毯,陆昭的皮鞋踩上去几乎没声。
警戒线在转角处绷成一道白线,几个警员守在门口,见老陈亮出证件才侧身让开。
门把手上还挂着指纹采集膜,陆昭弯腰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这味道太熟悉了,是常见的镇静类药物残留。
李锐坐在办公椅上,头歪向右侧,嘴角的血渍已经凝固成深褐色。
遗书压在安眠药瓶下,字迹潦草得像被人抓着手指写的。
陆昭的目光扫过桌面:电脑屏幕亮着,蓝色的待机界面上还停着未关闭的文档,最后修改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而法医初步判断的死亡时间是两点半。
“自杀的人会在死前十分钟还改文件?”他蹲下来,指尖悬在死者左手腕上方。
那里有一圈淡红色的压痕,像被细绳捆过又挣开的,“老陈,让法医重点查手腕的皮下组织,可能有纤维残留。”
老陈应了一声,转头对身后的小吴道:“把证物箱拿过来。”
门口传来抽噎声。
唐薇扶着门框站着,睫毛上挂着泪,手里攥着个黑色手机壳。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白,指腹有被牙齿咬过的痕迹——李锐的女友,陆昭在三天前的询问里见过,当时她还说李锐最近总盯着基金会的财务报表发呆。
“他...他说如果出事,要把这个交给姓陆的心理医生。”唐薇往前挪了两步,手机在她掌心抖得厉害,“昨天半夜他又惊醒了,抱着我哭,说‘他们要封口’...我问是谁,他只说‘那个慈善家的面具下全是血’。”
陆昭接过手机时,指腹触到金属壳上的温度——是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还带着唐薇的体温。
手机背面贴着张便签,用李锐的字迹写着“指纹+‘昭’”。
他抬眼看向唐薇,她吸了吸鼻子:“他总说你名字好听,说‘昭’是光,能照见黑暗里的东西。”
“小陈。”陆昭扬声唤人。
那个戴黑框眼镜的It技术员从人群里挤出来,推了推眼镜:“陆老师,我带了便携解密器。”他接过手机,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亮起的瞬间,陆昭瞥见锁屏壁纸是李锐和唐薇在海边的合照——阳光把两人的笑都晒得发亮。
“需要指纹和语音验证。”小陈抬头,“陆老师,您试试?”
陆昭将拇指按在识别区,清了清嗓子:“昭。”
滴的一声。
手机相册里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小陈输入李锐的生日后,一段模糊的视频跳了出来。
画面里是间暗室,韩明远坐在皮质沙发上,指尖敲着茶几:“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可他手里有备份...”另一把声音带着颤音,陆昭听出是李锐。
“那就让他‘自愿’消失。”韩明远的声音很冷,“你该知道,当年陆振华的血,也是这么‘自愿’流干的。”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听见沈清倒抽一口气,转头看见她攥着证物袋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我现在就申请对基金会服务器的紧急查封令。”她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快速划动,“检察官那边我熟,半小时内就能拿到批文。”
老陈拍了拍陆昭的肩:“小陆,你继续查现场,这边我盯着。”他转身对警员们下令:“把办公室所有电子设备都拆走,特别是空调控制板——陆医生说出风口方向不对,可能有文章。”
陆昭蹲回死者椅边,仰头看向空调出风口。
原本应该向下的叶片被掰成了水平,冷风直吹桌面。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气压计,数值显示25.3百帕——正常密闭房间的气压应该在26百帕左右。
“小吴,把空调关了。”他说。
小吴愣了下,还是伸手按了开关。
出风口的嗡鸣声渐弱,陆昭盯着气压计,数值开始缓慢下降:25.2,25.1,25.0...
“老陈,过来看看。”他指着气压计,“空调运行时会往室内加压,关闭后气压下降,形成负压。这时候如果有人从外面拉门,门会因为内外压差自动吸合,锁舌就卡进去了。”他又指向死者手腕的红痕,“李锐被绑过,凶手给他灌了安眠药,等他意识模糊时打开空调加压,再在他快死时关闭空调。等气压降下来,门自己锁上,就成了密室。”
“那遗书?”老陈皱眉。
“被逼着写的。”陆昭指了指电脑,“最后修改时间是两点十七分,他那时候还清醒,可能在写举报材料。凶手进来逼他吃药,他挣扎时蹭到了手腕,等药效发作,凶手调整空调叶片,设置好关闭时间,离开后利用负压锁门——韩明远知道我擅长侧写,故意留这些漏洞,想让我一步步查,又怕我查得太快。”
沈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传唤令批下来了。”她举着手机,屏幕上是检察官的回复,“半小时后,韩明远必须到局里配合调查。”
陆昭站起身,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下面,停在“老王”两个字上——大厦的空调系统维护员,他记得十年前父亲查案时,老王总在值班室打盹。
“老陈,我去问点事。”他晃了晃手机,“关于空调控制权限的。”
老陈点头:“注意安全。”
陆昭走出门时,唐薇还站在走廊尽头,望着李锐的办公室方向。
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根细弱的芦苇。
陆昭摸出张名片递过去:“有任何线索,随时找我。”
她接过名片,手指擦过“陆昭”两个字,突然轻声说:“他说你像你爸爸,眼睛里有光。”
陆昭的脚步顿了顿。
十年前那个蹲在警局走廊的男孩,此刻仿佛与现在的自己重叠。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贴着父亲的旧照片——照片边缘已经磨损,却依然能看清陆振华笑着的眼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王发来的消息:“小陆,我在老地方等你。”
陆昭抬头望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
他整理了下衣领,一步步走过去,阴影里,某个真相正随着空调的嗡鸣,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