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金属格栅还在微微晃动,韩秘书的高跟鞋声已经沿着后巷渐行渐远。
陆昭背贴着冰冷的铁皮柜,手指摩挲着那张泛黄的纸条,纸张边缘带着毛糙的纤维,像是被人从笔记本上暴力撕下的。
“07号样本已完成测试”,背面的日期“2013年8月17日”被水浸过,墨迹晕成模糊的团,但足够让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那是“11·23案”发生前五天。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父亲陆振华的遗物里有本磨损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停在“8月17日 周正值班记录缺失”,当时他太小,只记得母亲捧着那本子哭到喘不上气。
此刻纸条上的红墨水与记忆里父亲笔记的颜色重叠,将纸条对折塞进内侧口袋,手指触到贴胸的银质怀表——那是父亲牺牲前最后一次带他去游乐园时买的,表盖内侧刻着“昭昭,要永远相信光”。
通风口传来最后一声轻响,他迅速的猫腰钻出密室,鞋跟磕在台阶上发出闷响。
诊所一楼的荧光灯忽明忽暗,小林正蹲在前台后,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眼眶发青:“昭哥!我刚黑进诊所的清洁记录,今天只有韩秘书预约了消毒——她根本不是来送文件的!”
陆昭把装着针剂瓶的证物袋拍在桌上,玻璃与木桌碰撞的脆响让小林猛地抬头。
“先看这个。”他扯下医用橡胶手套,手指因用力泛白,“残留液体和病历里的绿色注射剂吻合,瓶底编号剩‘RG - 9’,可能和样本号有关联。”
小林立刻抓过证物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
显微镜下的绿色液体像团凝固的翡翠,他转动微调旋钮,瞳孔突然收缩:“神经抑制剂……但浓度不对。”指尖在键盘上翻飞调出药物数据库,“正常医用剂量是每千克0.5毫克,这里至少超标三倍。”他抬头时额角冒出汗珠,“注入人体会先昏迷,然后……器官衰竭。”
“和十年前的尸检报告吻合。”
沈清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陆昭转身,看见她抱着一沓泛黄的病历站在档案室门口,栗色长发用铅笔随便扎着,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标注‘07’的病例都集中在2013年8月12日到20日。”她抽出最上面一份,手指划过死亡时间栏,“07 - 01号,8月13日2点17分;07 - 03号,8月15日2点53分……”
“都是午夜到凌晨三点。”陆昭接过病历,纸张带着陈年老墨的苦香,“‘11·23案’的受害者死亡时间也是这个时段。”他想起父亲遗物里那张被揉皱的验尸报告,法医栏签着“沈秀兰”——沈清母亲的名字。
手机在这时震动。
李检察官的消息弹出来,附带一份加密文档。
陆昭点开,泛黄的旧案报告里夹着张模糊的检验单:“死者体内检测到未知有机化合物,疑似人工合成,因样本污染未列入结论。”署名是十年前的痕检科科长,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正是周正。
“韩明远从那时候就在做人体实验。”陆昭把手机递给沈清,叩了叩“t计划”三个字,这是他在周正电脑里瞥见的文档名,“碎尸案的受害者指甲里有相同纤维,说明他还在完善这个计划。”
“昭哥!”小林突然尖叫,键盘敲得噼啪响,“我们上传的针剂成分数据被远程访问了!Ip地址……”他的声音陡然变哑,“是诊所内部网。”
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迅速扫过前台的监控器——电源灯灭着,早上他特意让小林改装成常亮模式。
目光下移,看见接待台上韩秘书留下的访客登记单,右下角有块不自然的折痕。
他捏起那张纸对光,一道淡灰色的指纹显现在“韩”字旁边,纹路清晰得能看见三角点。
“有人在监视我们。”他的声音像淬了冰,“而且就在这栋楼里。”
沈清合上病历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07 - 05”的死亡时间上按出白印。
“周正的手术手套有余温。”她突然说,“韩秘书绕后巷,可能是去通风口放哨。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诊所外的梧桐叶被夜风吹得沙沙响。
陆昭摸出怀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表盖内侧的刻字被体温焐得温热,他想起父亲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昭昭,别信表面的光”。
“今晚所有人回家后断网。”他扯过外套搭在手臂上,遮住内侧口袋的鼓包,“小林,把数据备份到离线硬盘;沈清,病历扫描件发我私人邮箱——用代理服务器。”
走到门口时,他又折回接待台,用镊子夹起访客登记单。
指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他在韩明远慈善晚会照片里见过的完全一致——那是韩明远右手食指的螺纹,独一无二的箕形纹。
夜更深了。
陆昭站在楼下仰头看诊所窗户,三楼密室的灯不知何时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倒在巷口时,路灯在血泊里碎成的光斑。
他摸出钥匙开门,金属碰撞声在楼道里格外清脆。
门把手上有层薄灰,却在中间位置留下半枚新鲜的指印——和访客单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陆昭的手指悬在门把上,没有立刻转动。
风从楼梯间吹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他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引擎声由远及近,又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玄关的感应灯突然亮起。
陆昭低头,看见脚边躺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皱,正面没有署名,只画着片暗红色的枫叶——和周正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