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年光阴,于凡人而言是几近一生的漫长岁月,于修仙界,亦是一段足以见证兴衰更迭的时光。
这一日,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绿翠峰洞府,那厚重的石门再次缓缓开启,伴随着低沉的轰鸣,扬起了细微的灵尘。
王成自幽深的闭关静室中步出,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依然非常年轻,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沉淀了岁月赋予的沧桑与平静。没有人知晓,今年的王成,已经是360岁高龄的老修士。
他周身气息内敛,却隐隐有金丹流转的磅礴之力引而不发,赫然已是金丹后期的大修士。
距离当年与炽阳真君定下的三百年之约,尚余二十七年。
多年苦修,弹指一挥间,王成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唯有对大道前路的审慎与期待。
出关之后,他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习惯性地首先取出了三枚分别代表中域、白阳宗和靠山宗的宗门令牌,将神识沉入其中,仔细浏览这五十三年间积存的信息。
中域炽阳宗令牌传来的信息庞杂,但真正引起王成注意的,却是一则关于百多年前那场秘境夺宝的后续。
当年与他一同获得法宝认主的几位金丹修士中,那位持有赤炎飞剑的修士,竟在数十年前于一次秘境探索中被人击杀。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柄本应与其心神相连、一念即可自毁的赤炎飞剑,并未随主湮灭,反而被人成功夺走。此事在中域修仙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众说纷纭。
有猜测是敌对势力动用了某种禁锢元神的秘法,令其来不及反应;亦有传言,是某种能暂时蒙蔽甚至切断修士与法宝心神联系的诡异神通所致。此事透着蹊跷,王成暗自记下,修仙界奇功异法层出不穷,日后需更加小心。
白阳宗的令牌信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有几条关于宗门资源调配和弟子历练的常规讯息,玄阳真人似乎在闭关冲击更高境界,宗门内外一片祥和。
而当王成的神识扫过靠山宗令牌时,信息便多了起来,概括而言,共有三件大事。
第一件,亦是这五十三年间对靠山宗影响最为深远之事,便是阴长老与阳长老这两位宗门硕果仅存的筑基后期宿老,因寿元耗尽,已于十数年前相继坐化。他们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也使得靠山宗的高端战力出现了一段青黄不接的空窗期,宗门上下弥漫着淡淡的伤感与对未来的忧虑。
第二件,关乎宗门圣子白浩。这位曾被寄予厚望的雷灵根天才,在这五十多年间竟音讯全无,不仅未曾回归宗门,甚至连其太爷爷坐化这等大事,也未见其踪影。万幸的是,供奉在魂灯堂内的魂灯依旧稳定燃烧,证明其性命无忧。
宗门内普遍推测,白浩极有可能是误入了某处与世隔绝的秘境或上古禁地,空间隔绝导致无法联系;亦或是极其偶然地遗失了宗门令牌。
王成鉴于其天命之子的气运,前者的可能性远大于后者。
第三件,则与白浩的两位红颜知己纪若穸和苏婉儿有关。这两位女修凭借着王成这位长老在中域的关系,在数年前已动身前往中域,投靠势力庞大的炽阳宗,希望能借助其力量,探寻白浩的下落。
浏览完毕,王成照例向宗主赵雅芝发出了传讯符。
不久,一场熟悉的出关小聚在绿翠峰举行。此次设宴之地是王成的洞府之外,石桌玉盏,景致清幽。
主菜不再是单一的银鳞鱼,而是增添了一道以灵谷喂养、肉质蕴含灵气的五彩灵鸡,与银鳞鱼一同烹制。
两种顶级食材的香气交织融合,化为一股诱人的灵蕴,弥漫在整个绿翠峰,令峰外值守的弟子以及远处灵田劳作的杂役们无不食指大动,频频遥望。
席间,王成与赵雅芝相谈甚欢,却也透着一丝离别的意味。王成明确告知,他不会再长期闭关,计划在二十年内,便动身前往中域,赴炽阳真君之约。
他也提及了对宗门未来的安排:若靠山宗下一代宗主林宵未能在二十年内成功结丹,届时再需结丹护法,便只能远赴白阳宗,恳请玄阳真人出手护法了。
赵雅芝听罢,神色复杂,既有对宗门未来的思量,亦有不舍,但终究化为对王成决定的尊重与支持。
光阴荏苒,又是十年过去。
这一日,绿翠峰后山某处禁制波动,一道火红流光窜出,现出灵炎兽矫健的身影。
它闭关结束,气息比之前更为凝练强大,距离那元婴大道,似乎也只差一层朦胧的窗户纸。
老友重逢,自是欢喜,王成、赵雅芝,再加上灵炎兽,这特殊的组合再次齐聚。
席间,话题不免又落到失踪多年的白浩身上。纵使灵炎兽对白浩这位“天道亲儿子”的命格极具信心,此刻也不禁流露出几分忧色。
在白浩身上,寄托着它关乎整个天元大世界未来能否集体飞升灵界的宏大计划,白浩的安危,至关重要。
聚散终有时,王成去意已决。
他在靠山宗担任绿翠峰长老已逾二百载,期间多次化解宗门危机,传授技艺,培育弟子,可谓鞠躬尽瘁,恩情厚重。尤其对白浩这位宗门未来的希望,他更是倾注了大量心血,从引其进入阵法大道,到炼器峰的收集天雷器建立(那巨大的风力发电风车依旧耸立,已成为靠山宗一景),皆有其身影。
如今,是时候放下担子,去追寻自己的道了。
临行之日,天空澄澈,万里无云。
王成与灵炎兽并肩立于山门之外。宗主赵雅芝率领一众宗门长老、核心弟子相送,场面肃穆中带着感伤。
王成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东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越过了越国、东月国的疆域,直抵那片他最初建立根基的土地——大腾国平顶山。
那里,曾有他亲手收入门下的几位弟子,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时光无情,两百多年过去,若她们未能突破筑基期的寿元大限,此刻只怕早已化作黄土,平顶山一脉的香火,或许也已断续,与他这个远游的祖师,情分终究是开始变淡了。
此次离开东域,前往更为广阔的中域乃至更遥远的世界,恐怕此生再无重返东域的可能。想到此,纵然道心坚定如王成,也不禁生出几分物是人非、前尘如烟的怅惘。
那东方的云霞之下,埋葬着他初入此界的懵懂、建立基业的艰辛、与弟子们相处的点滴温馨,如今皆已随风而散,只余下淡淡的回忆刻印在漫长的修仙路上。
平顶山,更像是一个遥远的坐标,标记着起点,却已非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