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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靖康耻 >   第172章 静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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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大军的骤然停顿,如同奔腾的江河突然汇入一片深邃的湖泊,表面波澜不惊,水下却暗流汹涌。这道“暂停西进,固守待命”的指令,并非怯懦的退缩,而是帝国意志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更为老练和深沉的一面。它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下了战争的狂暴乐章,转而奏响了一曲更为复杂、也更具决定性的政治与战略交响。

工布江达:钢铁营垒与无形硝烟

格桑忠实地执行着命令。工布江达城内外,战争的痕迹被迅速清理、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正在向永久性军事堡垒演变的庞大基地。

· 防御体系的极致化: 城墙的缺口被用巨石和夯土迅速修复,甚至比原来更加厚重。城外,三道深浅交错的壕沟环绕主城,壕沟之间布满了削尖的木桩和铁蒺藜。新筑的箭塔与炮台如同森林般耸立,彼此火力交叉覆盖,没有任何攻击死角。帝国的工兵展现了惊人的效率,他们将战争的技艺,全部倾注到了防御工事的构建上。整个工布江达,仿佛一头蜷缩起来、浑身尖刺的钢铁巨兽,沉默地睥睨着西方。

· 军营内的“静默”训练: 大规模的军事操练减少了,但小部队的适应性训练、战术协同演练却更加频繁和精细。士兵们学习如何在防御工事内进行高效的反击,如何利用地形进行隐蔽和机动。随军匠人则不断改进着守城器械,尤其是针对可能出现的、拉萨方面从未见识过的攻城手段进行预演和防范。军营里弥漫着一种引而不发的锐气,仿佛只要一声令下,这暂时的平静便会瞬间化为雷霆。

· 流官政令的悄然渗透: 在军事高压的庇护下,流官的工作得以更深入地开展。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维持秩序,开始尝试推行一些更深层次的变革。例如,引入内地的度量衡标准,统一市场交易;组织小型的水利修缮,向当地民众展示帝国带来的“实惠”;甚至开始选拔少数聪慧的蕃民少年,进入临时设立的学堂,学习汉文与算术。这些举措缓慢而坚定地改变着占领区的社会土壤。

墨脱:生存的胜利与纽带

赵元佑部在墨脱的坚守,则是一场与自然和疾病抗争的胜利。得到“坚守待命”的指令后,他们彻底放弃了任何军事冒险,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生存与扎根上。

· “墨脱营”的稳固: 主营地经过数次扩建和加固,已经成为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要塞。他们开辟了菜园,尝试饲养捕获的小型野生动物,甚至学会了利用当地材料酿造低度的、类似于酒的饮品以驱寒湿。与门巴族、珞巴族的关系愈发融洽,从最初的交易,发展到互相帮助,甚至通婚(尽管是个别现象,且需经赵元佑严格审核)。帝国的存在,不再被视为入侵,而是逐渐融入了这片土地古老的生活图景。

· 情报的“被动”收获: 虽然停止了主动侦察,但由于与当地关系的改善,赵元佑反而能通过日常交谈和往来,了解到更多关于藏南地区、乃至拉萨方向流传过来的零星信息。这些信息被仔细记录下来,通过艰难但已相对固定的信使线路,源源不断送往昌都。墨脱,这个曾经的军事孤点,正在悄然转变为帝国了解西藏东南部的情报前哨。

昌都:博弈的中枢

李化龙坐镇昌都,如同蜘蛛坐镇网心,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每一丝震动。

· 与拉萨使者的暗流: 拉萨方面派来的使者,级别越来越高,态度也从最初的倨傲试探,逐渐变得谨慎,甚至流露出一丝急切。李化龙遵循陆弘毅的指示,采取“拖”字诀。他给予使者高规格的礼遇,但绝不轻易在实质性问题(如撤军、归属、达赖喇嘛地位等)上松口。他反复强调帝国皇帝对佛法的尊崇与和平的意愿,同时也不经意地展示昌都乃至工布江达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充足的物资储备。这种“怀柔”与“威慑”并存的策略,让拉萨的统治者们备受煎熬。

· 后勤的持续输血: 他协调着庞大的后勤系统,确保工布江达和墨脱两地的物资供应。尤其是对工布江达的支援,是重中之重。一支支运输队如同生命的溪流,艰难却持续地流淌在昌都至工布江达的漫长官道上,维持着前线巨兽的生机与活力。

· 等待朝廷的纶音: 他最重要的任务,是等待。等待成都的陆弘毅与朝廷沟通的结果,等待那封最终决定西藏命运的圣旨。他知道,此刻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时刻,也是帝国能否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战果的关键。

拉萨:煎熬中的分裂

帝国大军的静默,对拉萨而言,是比猛攻更为难受的煎熬。

· 主和派的艰难推进: 摄政第司·桑结嘉措利用这段时间,极力压制主战派,试图推动和谈。但主战派指责他懦弱卖国,双方在布达拉宫内的争执几乎公开化,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械斗。

· 民心的浮动与经济的凋敝: 战争阴云笼罩,商路断绝,来自东方的茶叶、布匹等必需品价格飞涨,民间怨声载道。关于帝国军队纪律严明、对寺院秋毫无犯的消息,也与官方宣传的“妖魔化”形象形成矛盾,让普通民众和下层僧侣感到困惑,人心愈发离散。

· 宗教高层的抉择: 最终,在帝国持续的政治压力和军事威慑下,在避免圣城遭受战火的共同愿望驱使下,以dL喇嘛(或另一位极具威望的活佛)为代表的宗教最高层,终于做出了倾向于和平的明确表态。这最终为桑结嘉措等人提供了足够的力量,去压制主战派,正式启动归附谈判。

成都与京城:庙堂的决断

陆弘毅在成都,汇总着李化龙传来的所有信息——前线的军情、与拉萨使者的接触情况、西藏内部的动向。他精心撰写着一份份奏疏,向皇帝和朝廷重臣分析利弊,阐述“以战逼和,以和促统”的战略构想,并提出了未来治理西藏的初步方略(如册封、驻军、羁縻等)。

帝国的中枢,也在进行着激烈的辩论。但前线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巨大战略优势,以及陆弘毅、李化龙等人富有远见的布局,最终让主战的声音占据了上风。皇帝在权衡了所有利弊之后,终于做出了准其归附,和平解决的最终决断,并授权陆弘毅、李化龙全权负责谈判及后续事宜。

当这道象征着帝国最终意志的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离开京城,驰向遥远的西南时,雪域高原的命运,已然被注定。帝国的耐心、武力与政治智慧,终于要在拉萨,迎来它最终的、和平的加冕。而此刻,在工布江达的营垒、在墨脱的雨林、在昌都的官署,所有人仍在沉默中等待,等待着那个必将改变历史进程的消息。这最后的等待,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更加令人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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