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初临战阵
嘹亮的军号撕破黎明的寂静,黄埔学生军踏上了征途。队伍如一条灰色的长龙,蜿蜒在岭南初春的丘陵之间。邓枫背着沉重的行囊和步枪,走在连队中间,脚下的泥土路因连日阴雨而泥泞不堪。
最初的兴奋感在枯燥而艰苦的行军中迅速消磨。汗水浸透了厚重的军装,紧贴在身上,又湿又冷。肩膀上,步枪背带和背包带仿佛要勒进骨头里,每多走一步,都感觉更加沉重。这与他在军校操场上那些意气风发的演练截然不同。那时,他们最多是全副武装跑个五公里,而如今,是日复一日、不知终点的长途奔袭。
“保持队形!注意间距!”军官们嘶哑的催促声不时传来。
邓枫咬着牙,调整着呼吸,努力跟上队伍的速度。他注意到身边的老兵,如罗友胜,虽然同样疲惫,但步伐却异常沉稳,呼吸匀称,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他默默观察着,学习着。
“怎么,邓‘孤星’,这就吃不消了?”旁边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是陈赓。他脸上也挂着汗珠,但眼神依旧明亮,甚至还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
邓枫摇了摇头,没力气跟他斗嘴。他此刻才真切体会到,战争远不止是沙盘上的推演和课堂上的辩论,这漫长而磨人的行军,便是第一道考验。
傍晚,部队在一处荒废的村落外围扎营。炊事班刚支起锅灶,还没来得及生火,尖锐的哨声突然划破夜空!
“敌袭!准备战斗!”
命令来得如此突然。刚才还瘫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慌乱地抓起步枪,在军官的怒吼声中冲向各自的防御位置。黑暗中,人影幢幢,夹杂着武器碰撞声和压抑的喘息。
邓枫的心脏骤然收紧,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瞬间传遍全身。他跟着人群扑向一道残缺的土墙后,手指有些发僵地拉开枪栓,将冰冷的子弹压入弹仓。耳边,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稀疏却异常清晰的枪声!不再是演习的空包弹,那是真正夺命的呼啸!
“砰!砰!”
子弹打在土墙上,溅起一片尘土,迷住了眼睛。邓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身旁,一个年轻的新兵似乎被吓住了,端着枪的手在微微发抖。
“稳住!找掩护!看准了再打!”排长的吼声在混乱中传来。
邓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趴在墙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远处树林边缘有黑影在晃动,枪口焰一闪一闪。他试图运用课堂上学到的测距方法,但心跳如鼓,手指也不听使唤,第一次无法像演习时那样冷静计算。
“哒哒哒——!”
突然,己方的一挺轻机枪开火了,刺耳的连发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瞬间压制了对方的火力。但也引来了更猛烈的还击。子弹更加密集地泼洒过来,压得人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邓枫眼角瞥见侧翼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借助灌木丛的掩护,试图迂回过来!
“右边!有人摸上来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嘶喊出声,同时猛地举起步枪,也顾不上什么精准瞄准,对着那个方向“砰”地开了一枪。后坐力狠狠撞在肩头,硝烟味呛入鼻腔。
他这一声喊和这一枪,立刻引起了注意。附近的几个士兵和罗友胜立刻调转枪口,一阵排枪打过去,那个黑影踉跄了一下,消失在灌木丛后。
小规模的接触战持续了不到一刻钟,来袭的敌军小股部队在遭到顽强抵抗后,迅速撤退了。枪声渐渐平息,夜色重新被寂静笼罩,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伤兵压抑的呻吟。
邓枫靠在土墙上,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鼻端萦绕着硝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刚才那个被他击中的黑影,是死是活?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战场。没有优雅的推演,没有从容的布局,只有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抉择,以及过后这冰冷而真实的残酷。
罗友胜走过来,递过一个水壶,声音依旧粗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反应不慢。第一回,都这样。”
邓枫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水,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理论的天才,必须在血与火中,完成这场不可避免的、痛苦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