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又转头看向苏怜,脸上带着几分刻意夸大的赞叹,语气也放的很温柔,“也是这次查探,我才知晓,苏更衣更是个难得的重情之人。”
“苏更衣自入宫起就一心系着陛下,眼里心里从来没有旁的,只把陛下当作天,事事以陛下尊,对陛下的心意半分掺不得假。这般忠贞不二、以夫为天的性子,在皇宫里,古往今来皆是少见,也难怪陛下会记挂着你。”
苏怜本来一直在声嘶力竭的为苏家人哭冤。皇后开始说到她时,这哭声稍小了一点。
等听到皇后夸她“重情之人” “忠贞不二”“心里只有陛下”,苏怜的哭声渐渐听不到了,只能看到她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赵承煜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他知道,皇后和他后宫的这些嫔妃都不喜欢怜儿。这会苏家父子被处死,自己也被太后限制在这养心殿里,本来他还担心这些女人会趁机对付怜儿。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替苏怜说话?还夸她善良美好?
赵承煜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难道苏家父子真的做了那些坏事?毕竟如果是陷害,无论前朝还是后宫,这些人都断不会放过苏怜。
可现在皇后都已经如此明确的替怜儿澄清,还把怜儿带到他这儿来…… 这么一想,赵承煜原本认定苏家父子是被人陷害的坚定想法,悄悄松动了些。
赵承煜犹豫着开口,语气里满是意外,“没想到皇后你居然如此…… 明事理。”
皇后端庄一笑,“陛下说笑了,臣妾只是据实而言。”
皇后虽然心里别扭的很,可还是尽力的模仿喻辞的表情动作,说着这些违心的夸赞,“太后方才也夸过苏更衣,说她对陛下情深义重,早已与陛下心意一体。她和陛下虽被苏家人暂时蒙蔽,但圣人也会犯错!而且苏更衣更是和陛下一样,愿意为自己的失察担责,这份通透和担当,颇有圣人品格”
说这些时,皇后悄悄观察着两人。赵承煜眉头渐渐舒展,眼里闪现几分光彩。苏怜也止住了哭泣,愣愣的趴在地上发呆。
皇后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两人这是真信了?幸好瑾晏随了自己,脑子清醒,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活,大雍朝的未来又该如何!
实在没眼看这两人了,皇后说完,不等两人反应过来,赶紧屈膝行礼:“陛下若没别的吩咐,臣妾就先退下了,不打扰陛下和苏更衣说话。”
“等等!” 赵承煜突然急切地问皇后,“太后…… 真的这么说?”
皇后斩钉截铁的说:“陛下放心,臣妾岂敢编造太后的话?” 说完,她快步退出殿外,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表情露出破绽。
殿内,赵承煜望着皇后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没错,朕愿意为自己的失察担责,这是圣人品格,想来就是如此……”他的话越说越肯定,先前的愤怒、伤心竟真的被 “是圣人品格的” 的自我暗示渐渐压了下去。
苏怜还趴在地上,两边的嬷嬷离开了也浑然未觉。她看着皇后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脑子里一团浆糊——太后夸她?她是受了父兄的蒙蔽?这和她想的预想的斥责、羞辱,怎么完全不一样?皇后语气里的笃定,又让她忍不住恍惚,皇后和太后说的似乎很对很有道理啊......
就这样,皇帝和苏怜浑浑噩噩的过了些时日,养心殿每日辰时的杖责成了定例。瑞王总带着两位宗室的老王爷、老郡王守在殿内专门负责夸。什么“陛下忍此皮肉之苦,只为明己过,此等自省之心,堪比古之圣贤!”,什么“您今日比昨日更显坚毅,这便是圣贤修行的进益啊!”之类的话。
他们不仅比着夸,还夸出了花样、夸出了新高度。
只因那天,一位老郡王边夸边当着皇帝,从袖子掏出了个小本本,认真在本本上记录,“陛下今日受刑时,眉头微蹙三分,旋即舒展,面露坚毅,此乃‘忍辱负重’之相,当记一笔,以为楷模流传后世,供后世子孙仿效。”
说完,他还抬头冲赵承煜拱了拱手,眼神里满是 “瞻仰圣贤” 的崇敬:“陛下放心,老臣定将您的‘圣贤之举’一一记下,日后编入宗室家训,让后世子孙都学学您这份自省与坚毅!”
赵承煜听得一双眼睛璀璨生辉,那点皮肉疼也瞬间被他抛到脑后,连腰背都不自觉挺了挺。
原来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当作 “楷模” 记录。这般 “殊荣”,可不是寻常帝王能得的!
赵承煜抿着唇,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只觉得这杖责再也不是惩罚,而是铸就 “圣贤之名” 的必经之路,连老郡王笔尖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都变得格外悦耳。
瑞王和另一位老王爷,眼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离开养心殿后,瑞王一脸的鄙视对着老郡王一甩袖子说了句,“哼,楚郡王如此阿谀奉承,真不要脸。”转身快步走了。
第二天,轮到汝南王和一位新晋的远房宗室王爷负责 “夸帝”。两人刚进养心殿,汝南王就先一步冲到榻边,脸上是比昨日老郡王还夸张的崇敬。
等木棍刚落下第一下,汝南王竟直接撩起衣摆,对着赵承煜深深一揖到地,声音比平日拔高了不止八度:“陛下今日受刑,面不改色,气息平稳,此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圣贤气度!老臣昨夜翻遍史书,竟发现连尧舜当年自省,都未有陛下这般从容。您这可是超越古圣的壮举啊!”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块绣着祥云纹和两个字的锦帕,一脸谄媚地递到赵承煜手边:“陛下若是觉得疼,便用这帕子擦擦汗。这帕子是老臣让府里绣娘连夜绣的,上面还绣了‘圣德’二字,也请陛下让老臣沾沾陛下的圣贤气,带回去让老臣和老臣的子子孙孙共同瞻仰学习!”
赵承煜握着那块绣着字的锦帕,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连声道:“朕不疼,汝南王有心了。”
那位新回京的荣亲王大张着嘴巴,高山仰止的目光看着汝南王的表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夸了。他以为这一定是夸皇上的最高峰了,却没想到......
瑞王不甘示弱的,立刻从袖中抽出一卷《圣贤忍痛录》(他自己连夜瞎编的),朗声道:“陛下,臣昨夜遍览古籍,发现圣贤受苦时皆有异象!您昨日挨打时,殿外是否恰有喜鹊啼鸣?那就是祥瑞啊!”
赵承煜趴在刑凳上咧着嘴、呲着牙直吸气,努力侧着头问:“真……真的?那是什么祥瑞?”
“乃是‘棍棒加身,喜鹊报喜’,寓意陛下之德行,已上达天听!”瑞王说得是一本正经、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荣亲王睁大眼看着瑞王,若有所思。
最近只有空就躲在养心殿外偷听的喻辞,使劲掐着自己大腿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748,看见没,这就叫‘职场’创新,瑞王为了拍马屁,都开始造假了。”
空间里的748想不通这些宗室为什么会这么做,“……宿主,你就是那个万恶之源!”
可怜原本端庄稳重大气的大雍宗室,从此以后在花式夸皇帝的竞赛路上是越走越远,越走越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