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的黑暗,而是充斥着尖锐耳鸣、神经末梢灼痛感以及冰冷金属触感的、具有实质重量的黑暗。意识如同被撕碎的纸屑,在混乱的能量涡流中飘荡、沉浮。每一次试图拼凑思维的尝试,都只会引发新一轮来自大脑深处的、令人作呕的眩晕和剧痛。
“苏晚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无意识中失去了意义。第一个回归的感知是束缚。那种熟悉的、坚韧材料深深勒入皮肉的压迫感,将她(他)牢牢禁锢在冰冷的弧形床板上。紧接着是寒冷,并非环境低温,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仿佛生命力被抽干后的虚脱寒意。然后,是声音。不再是测试时那种狂暴的能量嗡鸣,而是更加单调、却更令人不安的声响——高频离心机运转的细微嘶嘶声、液体通过精密管道的滴答声、以及某种激光扫描仪划过体表时发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蜂鸣。
她(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睫毛颤动了一下,感受到眼皮外是一片模糊的、带着淡蓝色的光晕。“回路行者”韦斯莱的皮囊在遭受重创后,其基础感知能力似乎以一种被动接收的模式在缓慢修复和运行。她(他)能“感觉”到,有数道不同能量频谱的探测波正持续扫描着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头部和胸腔区域。冰冷的液体正通过手臂和颈侧的留置针,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带来一种强制性的生理稳定和神经抑制效果。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缓慢地、带着刺痛地重新嵌入意识:周先生狂热而冷酷的脸、连接通道内毁灭性的能量洪流、那五条暗金色能量丝线的逆袭、通道断裂瞬间的剧烈爆炸感、以及……最后截获的那段令人心悸的意念碎片——“……启动……‘清扫程序’……坐标……已确认……”
清扫程序!坐标!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穿透了虚弱的身体,甚至暂时压过了生理上的剧痛。她(他)的努力不仅激怒了周先生,似乎还触发了某个更深层次的、自动运行的清除机制!那个坐标……是指这个实验室,还是……她(他)自己?
必须知道更多!必须恢复行动能力!
她(他)开始尝试调动那些融合的特性,却发现它们如同受损严重的电路,响应极其微弱且不稳定。
* “夜影”的隐匿本能试图发动,却如同陷入泥潭,连收敛自身气息都变得异常艰难。
* “千面”的伪装能力完全沉寂,面部肌肉因神经抑制剂的作用而僵硬麻木。
* “织网者”的分析能力最为关键,却也受损最重,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每转动一下都伴随着滞涩和刺痛。
唯一还能微弱运转的,是“回路行者” 对能量的基础感知,以及……与皮刀之间那丝斩不断、反而在绝境中变得更加清晰和依赖的共鸣。
皮刀紧贴着小腹皮肤,传来的不再是贪婪的震颤,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仿佛在积蓄力量的嗡鸣,如同受伤野兽在洞穴深处的喘息。它似乎也从之前的能量反噬中汲取了某种教训,变得更加……内敛和警惕。
她(他)将残存的意识集中起来,不再试图进行复杂的分析或伪装,而是像盲人触摸世界一般,依靠“回路行者”的感知,去“阅读”周围环境泄露出的信息残骸。
她(他)“听”到了更多:
* 扫描仪的频率在细微调整,似乎在重点监测她(他)脑部特定区域的活性。
* 液体注入的配方似乎在变化,偶尔会混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有刺激性的能量成分,仿佛在试探她(他)身体的反应阈值。
* 远处,隔着重重的舱壁和屏蔽层,隐约传来周先生压抑着怒火的训斥声,断断续续的词语飘入感知:“……数据丢失……不可控变量……‘摇篮’的稳定性……必须在上报前……处理干净……”
“摇篮”?是指这个实验室,还是指她(他)这个“容器”?“处理干净”?这个词让那股寒意更甚。
她(他)开始尝试与皮刀进行更深层的沟通。不再是单向的索取或引导,而是一种近乎求助的意念传递,将当前的困境、对“清扫程序”的恐惧、以及急需恢复哪怕一丝主动权的渴望,如同投石入水般,传递给那冰冷的骨质刀柄。
起初,皮刀毫无反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他)持续而微弱的意念冲刷下,那低沉的嗡鸣似乎发生了一丝变化。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能量反馈开始从刀柄传来,不是滋养,也不是攻击,而更像是一种……引导。
它引导着她(他)残存的感知力,如同引导着一缕游丝,穿透了体内那些因能量反噬而淤塞、混乱的神经通路,小心翼翼地绕过监测仪器重点扫描的区域,最终……连接到了她(他)颈部留置针内部,那极其细微的药剂输送管道壁上!
这个发现让她(他)心头狂震!皮刀在指引她(他)利用这唯一的物理连接通道做文章!
她(他)立刻明白了意图。她(他)集中全部意志,遵循着皮刀反馈的微妙频率,将感知力附着在药剂管道的内壁上。她(他)“看”不到管道外的世界,但能“感觉”到管道连接的方向、长度,以及更重要的——管道另一端,药剂源头的某种能量签名!那是一种复杂的、由多种化学成分和微弱生物能量构成的独特标识。
她(他)死死记住了这个能量签名。这可能是定位自身位置、甚至未来反向追踪的关键线索!
同时,她(他)开始尝试利用这丝感知,极其轻微地干扰药剂的流速。不是阻断,那会立刻触发警报。而是制造一种符合“容器”不稳定状态的、细微的、看似随机的波动。这需要极高的精度和对监测系统灵敏度的预估。
一次、两次、失败……意识在一次次尝试中变得更加疲惫、涣散。但皮刀传来的引导始终稳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尝试后,她(他)成功地让药剂流速产生了一次持续时间约零点三秒、幅度在正常波动范围内的轻微减缓。
几乎同时,她(他)“听”到外界的扫描仪频率发生了一次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偏移,似乎被这微小的异常所吸引。
成功了!虽然微不足道,但这证明了她(他)仍然能对外界施加影响!哪怕只是最微弱的干扰!
就在这时,一阵新的、更急促的警报声在外界响起,不同于生命体征警报,更像是……外部入侵警报?
周先生的训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指令声:
“什么?信号源确认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
“屏蔽层受到冲击!强度不高,但来源不明!”
“优先保障‘摇篮’安全!启动二级防护!派人去查看!”
混乱中,对她(他)的监测似乎出现了一丝松懈。
机会!
她(他)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窗口,将全部感知力顺着药剂管道向外延伸,如同触角般,拼命捕捉着外界泄露的每一丝信息碎片。她(他)“听”到了加密通讯频道中泄露的只言片语:
“……不是常规探测……像是一种……广谱扫描……”
“……坐标可能已暴露……‘清扫程序’激活倒计时……”
“……必须转移……或销毁……”
坐标暴露?清扫程序激活?转移或销毁?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留给她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外部的骚动渐渐平息,监测的焦点重新回到她(他)身上,甚至比之前更加严密。
她(他)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适应着舱室内那冰冷的淡蓝色光线。目光空洞地望向那片乳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
但在那看似绝望的瞳孔最深处,一点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针般的光芒,悄然亮起。
皮刀的引导、药剂源头的能量签名、外部的异常扫描、即将启动的“清扫程序”……这些破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她(他)必须在自己被彻底“处理”掉之前,将它们拼凑起来,找到一条生路。
下一次能量的注入,感觉更加冰冷了。但这一次,她(他)的指尖,在束缚带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