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已经带上了一点温度,透过教室敞开的窗户,懒洋洋地倾泻进来,在布满铅笔屑和刻痕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旧书本,以及少年人特有的躁动气息。
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解着二次函数的图像,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但对野比大雄而言,这无疑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催眠曲。
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栽倒在摊开的课本上。
但今天与以往任何一次昏昏欲睡的课堂都不同,有一种微妙的兴奋感在他心弦上轻轻拨动着,驱散了大部分的困意。
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一次又一次地飘向斜前方那个熟悉又此刻感觉有些不同的座位。
静香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她正认真地听着课,不时低头记着笔记,侧脸线条温柔而专注。
大雄看着看着,嘴角就忍不住傻傻地向上翘起。
静香,他的梦中情人,他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他的女朋友。
这个认知即使在过去了好几天后,依然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不断荡漾开一圈圈不真实的幸福涟漪。
大雄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悄悄从作业本上撕下一条窄窄的纸,然后趴低身子,用课本做掩护,笔尖在纸条上犹豫地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写下:
“静香,中午一起在天台吃便当,好吗?”
写完后,他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字迹也还算工整。接着,他轻轻戳了戳前排同学的后背,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恳求又难掩得意的神色:
“拜托,传给静香。”
他的纸条开始了一个小小的危险旅程,经由一只只手,悄无声息地向前传递。
大雄的心也跟着那条纸条一起,悬在了半空。
他既期待静香看到纸条时的反应,又害怕被讲台上的老师发现,这种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感觉,让他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
终于,纸条成功抵达了静香的手中。
他看到她纤细的手指接过,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了一眼内容。
随即,大雄发现静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可爱的红晕,她没有回头,只是将纸条小心地压在课本下面,然后,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背到身后,对着他的方向,比了一个小小的oK手势。
那一刻,大雄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泡进了温热的蜂蜜水里,几乎要欢呼出声。他努力克制住想要傻笑的冲动,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却因为压抑的喜悦而轻轻耸动。
然而,少年人自以为隐秘的喜悦,在同龄人眼中往往无所遁形。后排的几个同学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窃窃私语像微风一样散开。
“喂,看到了吗?大雄给静香传纸条了!”
“真的假的?他们最近好像经常在一起啊。”
“该不会是……在交往吧?”
“诶?大雄和静香?”
议论声虽然细小,却像小针一样扎在大雄的背上,让他既有些不好意思,又隐隐有一种宣告了主权般的骄傲。
是的,静香现在和我在一起了!他真想对全世界这样宣布。
但现实是,他只能把这份雀跃死死按在心里,脸上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老师似乎察觉到了底下的暗流涌动,突然停下了板书,转过身,犀利的目光扫过全班:
“后面在吵什么?”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把大雄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死死地盯着课本,仿佛那上面的二次函数图是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幸好,静香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老师没有找到确切的源头,最终只是警告性地咳嗽了两声,又重新开始讲课。
大雄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惊出了一层薄汗。他偷偷抬眼,望向静香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她沉稳表现的钦佩。
和她比起来,自己真是差得太远了。
午休的铃声终于响起,如同赦令。
大雄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抱起早就准备好的便当盒,在同学们更多带着调侃和好奇的目光中,红着脸,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教室,直奔教学楼顶楼的天台。
静香已经等在那里了,背靠着栏杆,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看到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大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媚。
“跑那么急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我……我怕你等久了。”
大雄挠着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在天台角落一个干净的水泥台边坐下,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和更远处绵延的街景。
“给,我妈妈今天做了玉子烧和炸鸡块。”
静香打开自己精致的双层便当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色彩搭配漂亮的食物,香气扑鼻。
大雄也连忙打开自己的便当盒,相比之下,他的便当就显得朴实很多,主要是米饭和一些常见的蔬菜,但中间也卧着几块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汉堡肉。
“这是我妈妈做的汉堡肉,还有……一些腌萝卜。要……要尝尝吗?”
“嗯!”静香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交换吧!”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仪式,大雄小心地将自己便当里最大的一块汉堡肉夹到静香的饭盒盖子上,然后又夹走了静香递过来的一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炸鸡块。
简单的食物交换,却因为对象的不同,而被赋予了远超本身的美味。
“唔!静香你妈妈的炸鸡块好好吃!”
大雄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称赞道。
“你妈妈的汉堡肉也很棒哦,味道调得刚刚好。”
静香小口吃着,笑眼弯弯。
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课堂上的趣事,聊着出木杉今天又完美地回答了哪个难题,聊着胖虎和小夫昨天又做了什么蠢事。
风轻柔地吹拂着两人的发丝,阳光温暖而不炙热。大雄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午餐,不仅仅是因为食物,更是因为身边坐着的人,和此刻充盈在胸口的幸福感。
他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分享着便当和秘密的天台之上。
下午的课程,大雄难得地没有打瞌睡。
他的精神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天台上的每一个细节,静香的笑容,便当的味道,还有那种无人打扰的甜蜜。
放学铃声一响,他正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静香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课桌旁,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大雄,今天……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写作业?数学作业好像有点难呢,我教教你。”
邀请!这绝对是恋人间才会发出的邀请!
大雄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对上静香带着些许羞涩的期待目光,忙不迭地点头,速度快得像小鸡啄米:
“好!好啊!我……我马上就来!”
他几乎是瞬间就收拾好了书包,对静香说了句:“等我一下!”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教室。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告诉妈妈他要去静香家学习,然后再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静香家去!
这可是静香的邀请啊!一秒钟都不想让她多等。
晚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向后倒退。
大雄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跑得满头大汗,肺像风箱一样剧烈地起伏着,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有一种要飞起来的轻盈感。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就在距离静香家只有一个拐角的地方,也许是太过心急,也许是跑得太猛没看清路,大雄的脚踝不小心绊到了人行道上一块略微凸起的地砖。
“哇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狠狠地向前摔去。膝盖和手肘率先着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嘶——”
大雄倒抽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低头一看,左边的膝盖磕破了皮,渗出了细小的血珠,混着砂砾,看起来有点狼狈。手肘处也传来类似的痛感,估计情况差不多。
“倒霉……”
他嘟囔着,挣扎着想爬起来,心里懊恼极了。搞得这么狼狈,静香会不会觉得他很笨手笨脚?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担忧和急切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大雄!你没事吧?”
大雄抬头,看见静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面前。她大概是看他这么久没到,担心地出来看看,正好撞见他摔倒的窘态。
她蹲下身,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看着他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跑掉。”
静香的语气带着轻微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的关切。她伸出手,扶着他站起来。
“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大雄在静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源家。
源夫人不在客厅,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静香让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则飞快地跑上楼,拿下来一个小小的家庭医药箱。她跪坐在地毯上,打开药箱,动作熟练地拿出棉签,消毒水和创可贴。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哦。”
静香仰起脸,小声提醒道,眼神像温顺的小鹿。
大雄看着近在咫尺,写满了担忧的俏脸,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膝盖上的那点疼痛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傻傻地点点头:
“嗯,没关系,我不怕疼。”
事实上,当冰凉的消毒水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刺激性的刺痛时,他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肌肉瞬间绷紧。
静香立刻放轻了动作,鼓起腮帮,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着气。
温暖湿润的气息拂过火辣辣的伤处,像是最好的止痛药,奇迹般地缓解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伤口一直蔓延到心里,让他整颗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大雄低头,看着静香专注而温柔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微微冒着细汗,粉嫩的嘴唇微微抿着,显得格外认真。
这一刻,他觉得静香美得不可思议,像一幅精心描绘的油画。
处理好伤口,贴上印有小兔子图案的可爱创可贴后,两人才终于来到了静香的房间。
房间整洁而温馨,空气中弥漫着和静香身上一样的淡淡香气,书桌上摆放着一些小巧的装饰品和几本书。
他们在书桌前并排坐下,摊开数学作业。
果然,那些复杂的方程式和几何图形对大雄来说,如同天书。静香便耐心地给他讲解,声音轻柔,逻辑清晰。
“你看,这里应该先套用这个公式,然后再分解因式……”
她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着步骤。
但是大雄的注意力很快便无法集中了,因为静香就在他身边,距离近得他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她身上好闻的气息不断钻进他的鼻腔,她偶尔因为思考而轻咬下唇的小动作,她垂落颊边的发丝……一切都比枯燥的数学题有吸引力一万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草稿纸移开,牢牢地黏在了静香美丽专注的侧脸上,眼神逐渐放空,充满了纯粹的迷恋。
“……所以,x就等于……大雄?大雄!你在听吗?”
静香讲完一个步骤,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目光。她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有些羞恼地拿起手中的铅笔,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笨蛋!要认真听讲呀!老是走神,作业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那一下一点都不疼,反而带着亲昵的嗔怪。大雄猛地回神,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手忙脚乱地抓起笔,结结巴巴地说:
“对不起!静香!我……我这次一定认真听!”
看着他这副慌乱又诚恳的模样,静香心里的那点小恼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喜欢的人如此专注凝视而产生的欢喜。
她强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脸:
“那好,我再讲最后一遍,要认真听。”
在静香“严厉”又耐心的辅导下,作业总算磕磕绊绊地完成了。
大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跑了一千米还要累,但心里却充满了成就感。
合上作业本,房间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安静。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了温暖的橙黄色,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暧昧。
两人并排坐着,似乎都能听到彼此有些加速的心跳声。
静香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耳根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地说:
“作业……写完了呢。”
“嗯……”大雄也紧张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静香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
“那……那个……可以……亲亲我吗?”
大雄闻言,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全都涌上了头顶,脸烫得能煎鸡蛋。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羞涩得几乎要缩起来的少女,心脏狂跳得快要失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静香。
静香也缓缓抬起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大雄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心跳声大得像是在打鼓,他一点一点地凑近,能清晰地感受到静香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脸上,带着一丝甜甜的气息。
终于,他的吻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印在了静香的唇上。触感温暖而柔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狂乱的心跳和交错的呼吸声。
这个吻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大雄飞快地缩了回去,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根本不敢看静香。
静香也缓缓睁开眼睛,脸颊上的红晕未退,眼神里水光潋滟,带着羞涩和一抹甜蜜的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又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各自移开视线,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粘稠的蜜糖。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和幸福感在无声中流淌,将他们紧紧包围。
大雄觉得,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中最幸福的时刻了。他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静香放在膝盖上的手。
静香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地回握住了他。
十指交缠,传递着彼此手心的温度和心底无声的眷恋。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静谧而美好的独处时光,谁也没有说话,生怕打破这魔法般的氛围。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过了不知多久,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房间内旖旎甜蜜的结界。
“静香,大雄,作业做完了吗?”
是源夫人的声音!
两人像触电一样,猛地从沉浸的世界中惊醒,迅速松开了交握的手,弹簧般向两旁分开,身体僵硬地坐直。
静香慌乱地捋了捋其实并不凌乱的头发,大雄则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本课本,假装认真地看了起来,虽然书都拿倒了。
“啊……啊!做……做完了!妈妈!”
静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
房门被轻轻推开,源夫人端着两杯果汁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她似乎并没有察觉房间里异常的氛围,只是将果汁放在书桌上,然后对大雄说:
“大雄,刚才你妈妈打电话来了,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让你早点回家吃饭哦。”
“啊!好的!谢谢伯母!”
大雄如蒙大赦,又有些做贼心虚地立刻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源夫人了然地笑笑,放下果汁便转身离开了。
房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大雄和静香两个人,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刚才的惊慌和此刻的放松,随即,忍不住一起“噗嗤”笑了出来。
那种共同守护了一个小秘密,一起经历了小小“危机”的感觉,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
大雄开始收拾书包,动作慢吞吞的,充满了不舍。
静香也站起身,想要送他到门口。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绚丽的晚霞,将周围的云朵染成了温柔的紫红色。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少年少女的发丝和衣角。
源家门口,大雄背好书包,回头看着站在门廊灯光下的静香,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美得不太真实。
“那……我回去了。”
大雄小声说,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静香点点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他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明天见。”
“明天见。”
大雄也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慢慢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
静香还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晚风吹起她的发梢和裙摆,她的眼神温柔而明亮。
看到大雄回头,她的笑容更深了。
大雄的脸又红了,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第二次回头。
静香依然站在那里,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朦胧,但那注视着他的目光,却清晰地穿透了距离,落在他心上。
第三次回头时,他已经走得有些远了,静香的身影在视野里变小,但他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再次朝静香挥了挥手,看到静香也抬起手臂,热情地回应着。
直到转过街角,大雄才终于迈开步子向家的方向跑去。他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的心却充满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快乐。
晚风拂过他发烫的脸颊,带着夏日青草的气息和残留的淡淡馨香。
他知道,静香一定还在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就像他一定会无数次回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