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年间的江南,活计最难的不是挑粪的,不是撑船的,是种地的。税赋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徭役比地里的杂草还多,老百姓的腰快被压成弓了。就在这时,有个叫施但的山贼站了出来——说他是山贼,其实更像个被逼急了的庄稼汉,之前无非是在山里采点野货,顺便劫过两次为富不仁的商队,名声不算太坏。
这年秋天,稻子刚割完,县衙就带着兵丁来催缴“秋防捐”,说是要防备山贼。施但在山头上看着乡亲们被打得头破血流,一咬牙:“反了他娘的!”
他吆喝了一声,没想到响应的人比山脚下的野菊花还多。短短三天,就聚了几千号人,有扛锄头的,有握柴刀的,还有个铁匠铺的老师傅,带着一箱子没开刃的斧头就来了。施但看着这群“兵”,突然一拍大腿:“咱得有个名头啊!”
旁边卖豆腐的王二插嘴:“听说城里那位孙皓皇帝,把他弟弟孙谦封在了永安,叫永安侯。那小子据说老实,不像他哥那么能折腾。”
施但眼睛一亮:“就他了!绑来当幌子,保管官府不敢乱动!”
说干就干。这群临时拼凑的队伍,居然真摸到了永安侯府。孙谦正对着账本叹气——他哥又来催缴“孝敬”,府里的银子快比他的头发还少了。听见外面喊杀声,刚想钻床底,就被施但一把薅了出来。
“侯爷别怕,借您用用!”施但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膀,“等咱成了事,保您吃香的喝辣的。”
孙谦吓得腿肚子转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吃素…”
就这么着,山贼成了“护驾义军”,侯爷成了“精神领袖”,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建业杀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等快到建业时,队伍居然膨胀到万余人,比赶集还热闹。施但骑着匹借来的瘦马,穿着件不太合身的锦袍,腰里别着王二塞给他的豆腐刀,倒有几分草莽英雄的架势。
离建业三十里地,施但下令扎营。他找来个算命的,非得挑个“黄道吉日”入城。手下劝他趁热打铁,他梗着脖子:“咱是替天行道,得讲究!”
与此同时,建业城里炸开了锅。丁固和诸葛靓正凑在一起喝茶,听说山贼绑了侯爷打过来了,差点把茶杯扣地上。丁固是个文官出身,打仗全靠吼;诸葛靓倒是将门之后,可惜手里的兵一半是老弱,一半是新兵,武器还不如施但那边的斧头像样。
正着急呢,施但的使者来了。这人是个教书先生,拿着孙谦的“亲笔信”,摇头晃脑地念:“奉天承运…呃…侯爷令,丁、诸葛二公,速来归降,保尔等…呃…全家平安…”
丁固气得脸红脖子粗,没等念完就把信撕了:“反了反了!把这酸儒拖出去砍了!”
诸葛靓赶紧拦住:“大人息怒,先看看虚实。”结果一打听,对方连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士兵手里的家伙还不如农家干活的趁手。诸葛靓乐了:“这哪是来打仗的,是来给咱们送军功的吧?”
两人凑了点兵马,跑到牛屯列阵。施但那边听说官府出兵了,乱糟糟地排了个阵形——前面是拿着锄头的,中间是扛木棍的,后面居然还有几个吹唢呐的,说是要“壮军威”。
孙谦被绑在最前面的旗杆上,吓得直哭:“我真是被迫的啊!我哥要是知道了,会扒我皮的!”
丁固在阵前喊话:“施但贼子!速速投降,饶你不死!”
施但也不含糊,站在土坡上回吼:“丁固老贼!赶紧开门,不然…不然我让侯爷哭给你看!”
两边僵持了片刻,诸葛靓觉得差不多了,挥了挥手:“冲!”
结果这仗打得比小孩打架还滑稽。官府的兵刚往前冲了几步,施但那边就有人喊:“快跑啊!官兵有刀!”万余人的队伍瞬间溃散,比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还快。施但骑着瘦马想跑,结果马被路上的南瓜藤绊了一跤,摔了个嘴啃泥,被两个小兵轻松按住。
孙谦倒是很“坚挺”——因为绑得太紧,想跑都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救”回去。
丁固看着被押上来的孙谦,犯了难。杀吧,是皇帝的弟弟;放吧,又是叛乱的“幌子”。他挠了半天头,派人把孙谦关进大牢,自己快马加鞭去报告孙皓。
孙皓正在宫里喝酒,听说弟弟被山贼绑了搞叛乱,把酒杯一摔:“废物!连自己都看不住,留着何用!”他本来就觉得孙谦碍眼,这下正好有了借口,大笔一挥:“杀!连带他娘和弟弟孙俊,一个不留!”
可怜孙谦,稀里糊涂被绑了一趟,稀里糊涂丢了性命。施但那群人倒是运气好,跑的跑散的散,官府抓了几个带头的砍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只是老百姓私下里都说:“山贼绑了王爷,王爷死了,山贼跑了,这叫什么事啊?”
司马光说:孙皓暴虐,百姓怨叛,施但之举虽为乱,实由上失其道。孙谦无辜而死,非因其罪,乃因其为孙皓之弟。治国者不以仁政安民,反以暴虐立威,虽暂压叛乱,终失天下心矣。
作者说:这场荒诞的叛乱像面哈哈镜,照出了三个真相:一是“名头”这东西比刀枪管用,施但知道绑个王爷当幌子,就比单纯喊“反了”高级;二是“形式主义”害死人,施但非得挑吉日入城,给了对手准备时间;三是权力这东西最凉薄,孙皓杀弟弟时,眼里哪有亲情,只有“清除隐患”的算计。其实历史里的“大事”,往往藏着这些鸡毛蒜皮的逻辑,就像戏台上演的英雄好汉,台下可能还在为昨天的豆腐钱吵架呢。
本章金句:乱局里的幌子,从来护不住谁,只会先把自己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