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夏蝉鸣旧忆,新茗续温言
入伏的蝉鸣扯着嗓子喊,把药铺的午后晒得懒洋洋的。阿芷坐在桃树下的竹荫里,摇着蒲扇纳鞋底,线穿过布面的声音,和着蝉鸣,像支慢悠悠的调子。小芽儿趴在石桌上写毛笔字,纸上歪歪扭扭的“药”字,墨汁晕开了边,像朵小小的乌云。
“太奶奶,这字好难写。”小芽儿嘟着嘴,手里的毛笔像条不听话的小蛇,“为什么爷爷非要我学写药名呀?”
阿芷放下蒲扇,拿起他的纸看了看:“因为这些字里藏着故事呀。”她指着“艾”字,“你太爷爷第一次见你太奶奶时,她手里就拿着艾草,说这草能驱蚊,还能安神。”
小芽儿的眼睛亮了:“那‘桃’字呢?是不是跟院里的桃树有关?”
“是呢。”阿芷笑了,扇柄轻轻敲着掌心,“当年你太奶奶说,想在院里种棵桃树,你太爷爷就跑了老远的路,从镇上买回树苗,亲手栽下。如今这树,都能给咱们遮凉了。”
小石头提着个竹篮从外面回来,里面装着新采的龙井,茶叶在篮子里散发着清冽的香。“娘,刚从镇上茶馆买的新茶,您尝尝。”他把茶叶倒进陶罐,用热水冲泡,绿色的茶叶在水里舒展,像刚睡醒的芽儿。
“又乱花钱。”阿芷嗔怪道,却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混着竹荫的凉,沁人心脾,“还是新茶喝着爽口。”
“爹以前总说,夏日常喝龙井,能去心火。”小石头坐在石凳上,看着儿子练字,“他还说,喝茶跟做人一样,得慢慢品,急不得。”
提到苏禾,阿芷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落在桃树浓密的枝叶间。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苏禾当年碾药时扬起的粉末。“你爹啊,什么事都爱琢磨出个道理来。”她顿了顿,忽然说,“明天去断星崖看看吧,你太爷爷和哑婆婆的坟前,该除草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小石头就带着小芽儿往断星崖去。山路两旁的野草上挂着露珠,沾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小芽儿提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野菊,是阿芷让带来的。“爹,太爷爷真的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能。”小石头牵着他的手,步子沉稳,“他就住在这麦田里,住在这风里,我们说什么,他都知道。”
到了崖顶,麦田已经泛黄,像铺了层金毯。哑婆婆和苏禾的坟挨在一起,坟头的锁龙藤爬满了石碑,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小石头蹲下身除草,小芽儿把野菊插在坟前,学着大人的样子作揖:“太爷爷,太奶奶说您爱喝龙井,下次我给您带点。”
风拂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轻轻应着。小石头直起身,看着远处的村庄,药铺的屋顶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个安稳的剪影。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就是带着前人的念想,把日子过成他们希望的样子——踏实,温暖,像这麦田一样,一季一季,结出饱满的果实。
回到药铺时,阿芷正在灶房烙麦饼,香味漫了全院。小芽儿扑过去,伸手就要抓,被阿芷轻轻拍了下手背:“洗手去,跟你爹一样,馋嘴。”
小石头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忽然觉得,这蝉鸣的夏日,这新沏的龙井,这满院的药香,都是前人留下的温言,在岁月里慢慢流淌,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
午后的蝉鸣依旧,阿芷坐在桃树下,听着小芽儿背药名,“艾草、薄荷、当归……”稚嫩的声音混着茶香,像首温柔的歌。小石头在药圃里忙碌,身影在阳光下移动,像幅被时光定格的画。
阿芷端起茶杯,看着杯里舒展的茶叶,忽然笑了。有些故事,从来不会结束,它们化作蝉鸣,化作茶香,化作这满院的生机,在新的日子里,继续生长,继续温暖,直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