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秋露沾麦芒,旧物忆故人
秋分前后,断星崖的麦田又到了灌浆期,饱满的麦穗压弯了秸秆,在风里摇出沉甸甸的响。苏禾带着狗蛋和小禾去巡查,小家伙背着个比他还高的小竹筐,里面装着水壶和阿芷做的麦饼,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像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
“苏先生,您看这麦子,比去年的穗子还大。”狗蛋蹲在田埂边,扒开麦叶查看麦粒,眼里的光比秋阳还亮。他跟着苏禾学认草药已有三年,如今常见的病症都能应付,药铺的杂活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禾摸了摸麦穗,指尖沾了层细密的麦芒:“今年的雨水匀,肥力也足,收下来的麦粒能多磨两成面。”他看向不远处的哑婆婆坟,坟头的锁龙藤已经爬满了半座土丘,紫黑色的藤蔓上挂着零星的小红果,像串小小的灯笼。
小禾跑到坟前,学着大人的样子作揖,奶声奶气地说:“婆婆,小禾来看你了,给你带了麦饼。”他从竹筐里掏出半块麦饼,小心翼翼地放在碑前,“娘说你爱吃这个。”
苏禾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阿芷总说,小禾跟哑婆婆投缘,每次来崖上,都要在坟前说上半天话,像在跟谁聊天似的。
回去的路上,小禾踩着苏禾的脚印往前走,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苏禾弯腰去扶,发现是块埋在土里的铜片,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像株麦子,穗头弯成月牙——正是药篓上的“守岁”记号。
“这是哑婆婆的东西。”苏禾擦去铜片上的泥,纹路渐渐清晰,背面还刻着个小小的“禾”字,“她大概早就料到,我们会在这里找到它。”
狗蛋凑过来看:“这铜片能做什么?”
“或许是什么东西的钥匙。”苏禾把铜片放进怀里,“回去问问爷爷。”
老者正在院里编竹篮,看见他们回来,放下篾条:“今天在崖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苏禾拿出铜片:“在哑婆婆坟前找到的,您认识吗?”
老者的目光落在铜片上,忽然顿住,手指轻轻抚过“守岁”记号,眼眶慢慢红了:“这是……当年你师祖给哑婆婆的信物。说凭这个,能打开守崖人的地窖,里面藏着祖辈传下来的药经。”
阿芷正在灶房做饭,听见这话端着菜出来:“地窖在哪?我们怎么不知道?”
“在断星崖的石窟里,入口被藤蔓挡着,寻常人找不到。”老者叹了口气,“你师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里面的东西。如今看来,是哑婆婆想让我们知道了。”
第二天,苏禾带着铜片和狗蛋去了断星崖。按照老者的指引,在石窟深处找到块刻着守岁记号的石壁。铜片贴上去的瞬间,石壁发出轻微的响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草药和尘土的气息涌了出来。
“我先进去看看。”苏禾点燃火把,弯腰钻进洞口。地窖不大,靠墙摆着几个木箱,上面落满了灰尘。打开最上面的箱子,里面果然是几本线装的药经,纸页泛黄发脆,字迹却依旧清晰,正是哑婆婆药篓里那些方子的源头。
箱子底层压着张画像,画中是个穿青布衫的女子,背着药篓站在麦田边,眉眼间竟和阿芷有几分相似。画像背面写着行小字:“守岁守岁,守的不是岁,是人间烟火,是生生不息。”
“这是……哑婆婆年轻时?”狗蛋看着画像,惊讶地睁大眼睛。
苏禾摸着画像上的墨迹,忽然明白,所谓守岁,从来不是固守陈规,是像这麦田一样,一季一季,在传承里生长,在生长里延续。
从地窖出来时,夕阳正落在崖顶,把麦田染成一片金红。苏禾看着怀里的药经和铜片,忽然想起哑婆婆啃了一半的麦饼,想起她药篓里的锁心草,想起她在崖顶烧麦秆时的身影——原来她留下的不只是铜片和药经,是守护这片土地的法子,是让药香延续的根。
回到药铺,阿芷正在给小禾讲故事,说的是当年苏禾和她去暗河的事。小家伙听得眼睛发亮,抱着苏禾的腿喊:“爹,我也要去暗河探险!”
“等你长到狗蛋哥哥这么高再说。”苏禾把药经递给阿芷,“这些方子,能让药铺的药更全了。”
阿芷翻开药经,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忽然笑了:“你看这页,画的锁心草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桃枝。”
苏禾凑过去看,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个稚嫩的桃枝图案,像孩子的涂鸦。他忽然想起地窖里的画像,想起哑婆婆没牙的笑容,心里像被秋露浸过的麦芒,又软又暖。
夜里,小禾睡着了,嘴角还叼着片艾草叶。苏禾和阿芷坐在灯下整理药经,老者在一旁抽着旱烟,烟杆的铜锅在火光下泛着光。
“明天把这些方子抄下来,旧书得好好收着。”阿芷往灯里添了点油,灯光亮了些,“等小禾长大了,也让他学学。”
“好。”苏禾看着窗外的月光,落在院里的桃树上,树影婆娑,像谁在轻轻摇晃。他知道,哑婆婆留下的不只是旧物,是让这药铺、这土地、这日子继续下去的念想,像颗饱满的麦种,埋在土里,就能长出新的希望。
秋露沾在麦芒上,晶莹剔透,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片土地上的人,守着岁月,守着传承,在寻常的日子里,把故事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