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镇邪司总部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得到顾默传授的方法后,莫玲与夜枭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以最高权限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和资源。
一道道命令从议事厅飞速传出。
“快!库房里所有库存的白烛,全部取出!立刻送往东、南、北三城临时设立的工坊!”
“召集全城所有会制烛的工匠,立刻到位,工钱加倍!要快!”
“还有芦苇!立刻去城外芦苇荡收割新鲜芦苇,取芯晒干,优先供应!”
整个西安城仿佛一架生锈的机器,在求生本能下被强行推动起来。
一车车的白烛、芦苇芯被运往各个工坊。
工匠们连夜赶工,将特制的芦苇芯嵌入烛身。
数百城府军的被组织起来,在镇邪司队员的指导下。
学习如何将烛身下半部分用浸过微弱阳性药剂的软纸包裹、捆扎,只露出上端的烛芯和一小段烛身,以确保使用时不会被轻易碰灭,又能让烛祟准确感应到火焰。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则在夜枭的亲自带领下,利用特制的吸引物和蚀灵盏的微弱仿制波动,在西安城各处的阴暗角落搜寻、捕捉烛祟。
过程并不轻松,烛祟虽弱,却行踪飘忽。
但凭借夜枭高超的身手和针对性策略,一只只烛祟被成功封印进特制的、内壁刻有隔绝符文的陶罐中。
天刚蒙蒙亮时,第一批三千支清醒烛和一百只被封印的烛祟已被分发给在各大集中点看守的城府军和镇邪司队员。
莫玲亲自在东城最大的集中点,城隍庙前示范。
她站在高台上,下方是黑压压一片被捆缚的百姓,眼神大多依旧空洞。
一名队员将一支清醒烛固定在一根长杆顶端,点燃。
另一名队员则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陶罐,站在莫玲身旁。
“诸位看好!”莫玲声音清亮,传遍全场,“此乃破解笛音之法,无需惊慌!”
她示意持杆队员将燃烧的蜡烛缓缓伸向人群上方,同时亲自打开陶罐的封印。
罐口开启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带着阴冷气息的波动弥漫开来。
台下距离较近的几个被蛊惑者似乎有所感应,挣扎的动作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陶罐内的烛祟感受到了那近在咫尺的烛火诱惑!
这是它规则的核心,无法抗拒!
一道无形的、带着阴凉气息的气流猛地从罐口冲出,精准地吹向长杆顶端的火焰!
呼…!
橘黄色的火苗剧烈摇曳了一下,瞬间熄灭,化作一缕细细的青烟。
也就在火焰熄灭的同一刹那,以长杆为中心,下方约一丈范围内的所有被蛊惑者,身体齐刷刷地猛然一僵!
他们的动作停滞,脸上狂热褪去,眼神中的空洞被短暂的迷茫所取代,仿佛大梦初醒,不知身在何处。
整个区域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成功了!”台下负责看守的队员们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虽然之前听莫玲讲解过原理,但亲眼看到这立竿见影的效果,依然让他们震撼无比。
“快!趁现在!”莫玲立刻下令,“给他们喂水喂食,进行安抚!重复几次,他们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早已准备好的妇人们立刻端着温水和米粥上前,小心翼翼地喂给那些眼神迷茫的百姓。
“我……!我这是在哪?”
“我的手脚怎么被捆着?”
“刚才…!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一直在找什么东西……”
断断续续的、带着困惑和虚弱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虽然很快,远处那的笛声又开始试图重新侵蚀他们的神智,一些人的眼神又开始涣散。
但立刻就有新的清醒烛被点燃,新的烛祟气流吹出,再次将他们拉回现实。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刺激下,许多人清醒的时间明显延长,对那笛音也开始产生本能的警惕和抗拒。
同样的场景在西安城各大集中点上演。
越来越多的百姓暂时摆脱了笛音的控制,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神智的恢复让他们能够配合进食饮水,大大减轻了看守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一部分恢复较好的青壮年,甚至可以在队员的监督下,参与一些简单的劳作,比如帮忙分发食物、照料更虚弱的人。
西安城这架几乎停摆的机器,终于又发出了微弱的、但却充满希望的嘎吱声。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回镇邪司总部。
议事厅内,原本愁云惨淡的气氛一扫而空。
各位司长、副使们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奇效!简直是奇效啊!”一位老司官激动得老泪纵横,“天佑我西安城!竟有此等妙法!”
“莫司长真乃神人也!此等思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快!立刻加大制作力度!要确保每个集中点都有足够的清醒烛和烛祟!”
赵远也闻讯赶来,他听着属下的汇报,看着地图上一个个被标记为“已控制”的集中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他大步走到主位坐下,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嗯!不错!非常不错!”赵远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本公子早就说过,西安城的危机,必有解决之道!关键就在于用人!在于决策!”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刚刚赶回总部、脸上还带着倦容的莫玲身上。
“莫司长此次执行本公子的方略,可谓是不遗余力,成效显着,当记一大功!”
他话锋一转:“不过嘛,诸位想必也清楚,若非本公子力排众议,支持莫司长放手去干。”
“若非本公子从京城带来的资源和人脉,及时调拨了足够的烛芯和工匠,此法即便再妙,也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铺开,惠及全城百姓。”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
“所以说,这头功,自然要记在本公子运筹帷幄、知人善任之上,其次,才是莫司长和诸位同僚的辛劳执行。”
“等此事彻底了结,本公子回京之后,定会向家祖和朝廷详细禀报诸位的功劳,特别是本公子在此次危机中,所展现出的决断力和领导力,定然不会遗漏。”
下方的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便掩饰下去,纷纷挤出笑容附和。
“公子所言极是!”
“全靠公子领导有方!”
“我等只是依令行事,不敢居功。”
莫玲站在下方,低着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低声道:“全赖公子支持。”
赵远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哈哈一笑,站起身:“好了,既然方法有效,那就继续做!需要什么,尽管报上来,本公子一律准了!”
“本公子有些累了,先去歇息,尔等务必尽心办事!”
说完,他志得意满地摇着折扇,带着护卫离开了议事厅,想必又是去寻欢作乐,只等坐享其成。
………
西安城地下,幽深的石殿内。
气氛与镇邪司的“欢庆”截然相反,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失败了?怎么可能?!”
风蛮猛地将手中的骨杯捏得粉碎,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我们彻底释放了幻音魔笛的力量!那应该是无解的精神侵蚀!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应对之法?”
“还是什么!清醒烛?”
下方,刀疤汉子单膝跪地,头埋得很低。
“属下确认过了,千真万确!镇邪司的人用一种特制的蜡烛,配合一种叫烛祟的低级邪祟,吹灭蜡烛的瞬间,就能让周围的人短暂清醒过来,打断笛音的控制!”
“现在各大集中点已经基本稳住了,虽然还有人被笛音吸引,但很快又会被弄醒,根本无法形成规模冲向骨笛域!”
“而且那些醒过来的百姓,已经开始恢复一些简单的劳作了。”
“烛祟?吹熄烛火?意识空白?”
荣嵩的师爷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利用一种邪祟的规则特性,去中断另一种邪祟的规则作用,这等思路……”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绝非镇邪司那帮蠢材能想出来的!更不可能是莫玲那个头!”
“他们若有这份急智和洞察力,早就该用在画域和血棺上,何至于被逼到捆人的地步?”
张威也沉声道:“师爷说得对!镇邪司那帮人的行事风格,向来是硬碰硬,符箓、刀剑、内力压制,最多加点克制材料。”
“这种精巧到近乎诡异的‘以邪制邪’之法,完全不是他们的路数!”
十七缓缓抬起头,声音肯定:“是那个背后的人。”
“之前破坏血色戏台,指点他们压制画域、对付血尸的,也是他。”
“只有他,才会用这种完全不循常理、却又直指核心的方法。”
“他又出手了。”风蛮的声音冰冷刺骨,之前的惊怒渐渐被一种极致的阴沉所取代。
“而且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我们的七寸上!画域、血棺、现在的骨笛域,他仿佛对我们的计划,对我们的邪祟特性了如指掌!”
石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拥有着他们无法理解的洞察力和手段,一次次地将他们精心策划的阴谋瓦解。
这种未知,比正面的强敌更令人恐惧。
“查!”风蛮猛地一拍黑曜石桌,声音嘶哑,“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这个人揪出来!”
“十七,你亲自负责!动用所有埋藏最深的钉子,就算把西安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是!”十七躬身领命,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风蛮喘息了几下,平复着翻涌的气血,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森然。
“计划暂时中止。在我们找出这个隐藏在暗处的老鼠之前,所有人潜伏待命。”
“西安城的乱局,不会就此结束,我们还有时间,但下一次,绝不能再让他破坏!”
石殿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阴沉而不甘的脸孔。
他们原本胜券在握的棋局,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再次陷入了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