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谢天歌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缕逃逸的光线。
谢天歌独自站在窥天榭中央,暮色透过十二扇雕花长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指尖抚过积灰的案几,她忽然轻笑:曲应策倒是会挑地方,连张椅子都不给。
谢天歌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四周,终于还是找出了这间屋子的优点。
倒是比蚕园宽敞。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我自己会走!阿莹的声音带着哭腔,紧接着是的闷响。
木门被粗暴地推开,阿莹踉跄着跌进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谢天歌疾步上前扶住她,目光如刀般刺向门外侍卫:谁准你们动手的?
侍卫面无表情地合上门。
小姐...阿莹揉着淤青的手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们连包袱都不让奴婢拿...
“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在乎那些。”谢天歌用袖口擦去小丫头脸上的灰尘,忽然轻笑:正好,反正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阿莹环顾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北墙整面都是镂空雕花窗,初升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勉强照亮这个空荡的囚笼。墙角那张硬板床上,连最基本的帐幔都没有。
这哪是寝殿,分明是...阿莹突然噤声。
囚笼。谢天歌接上她的话,自大赦以来,曲应策忍了我这么久,总算找到机会收拾我了。
两人沉默地坐在床沿。夜风穿过窗棂缝隙,发出呜呜的哀鸣。
阿莹搓了搓胳膊:这里比蚕园还冷...活脱脱就是个刑部大牢。
在曲应策眼里,我该去的是诏狱。谢天歌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门锁哗啦作响,十几个陌生面孔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
他们既不请安也不说话,径自忙碌起来——抬进缠枝牡丹纹的屏风,铺上软烟罗的床帐,搬来填着香茅的枕褥。
不过一盏茶功夫,冰冷的囚室竟焕然一新:月白纱帐随风轻晃,青玉香炉吐着袅袅檀烟,连地上的金砖都被擦得能照出人影。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是谁派来的?”
阿莹像只受惊的雀儿般连连发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接着几个太监搬进来一张紫檀木桌,很快,食盒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谢天歌的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凑上前报着菜名:酱爆羊肉、醋溜白菜、红烧鲫鱼、杏仁豆腐、腌笃鲜...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阿莹惊喜道:小姐,都是您最爱吃的!
最后端上的是几样精致的点心。糯米糕!阿莹欢呼道,还有杏仁酥、蜜渍梅子,全是谢天歌从小钟爱的甜食。
小太监摆完饭菜就立刻褪去了,完全不做任何交代。
阿莹突然压低声音猜测道:是太皇太后?还是慕容公子?
谢天歌拈起一块糯米糕,若有所思:皇奶奶不会这般迂回...
那就是慕容少爷!阿莹给谢天歌夹了一块羊肉,斩钉截铁地说。
谢天歌赞同地点点头,眼里只有美食,一把拉阿莹坐下:“趁着曲应策还没发现,赶紧吃!”
阿莹也不再推拒,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吃食了,下一秒就被掀桌的经历也不在少数。
阿莹一边往谢天歌碗里夹菜,一边自己也大口大口吃起来。
很快桌子上就只剩残羹剩饭。
谢天歌美美的摸着肚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我们吃饱了,可蚕园的蚕还没吃呢!”
阿莹皱眉道:“临走的时候刚喂了桑叶,应该还能撑一会儿。”
谢天歌眼珠一转,阿笙这么聪明,等会儿肯定会悄悄来。我的春蚕就指望他了……
话音未落,门又被推开。
一队宫女捧着铜盆进来,热气腾腾的玫瑰浴汤,簇新的中衣,连梳篦都是谢天歌惯用的黄杨木质地。
谢采女,请沐浴。为首的宫女恭敬道,
继而又转身对阿莹道,婢女的住所在隔壁,也备好了浴汤。
“我要伺候主子沐浴。”阿莹看了看谢天歌,坚持道。
宫女面无表情地重复:谢采女自有人伺候。婢女浑身汗秽会冲撞主子,请即刻随我去沐浴更衣。
阿莹迟疑地看着谢天歌:“小姐……”
见阿莹迟疑,谢天歌摆了摆手:去吧。他从小就是爱干净,咱们别惹他嫌弃。
云母屏风后,鎏金浴桶中玫瑰花瓣随水波轻漾,蒸腾的热气裹着沉水香,在烛光里织就朦胧的纱帐。
姑娘请抬手。 两名身着杏色薄纱宫装的婢女跪在浴桶两侧。
年长些的捧着鎏金匜,温水顺着谢天歌凝脂般的肩头滑落,水珠在锁骨凹陷处短暂停留,又滚入起伏的曲线之间。
另一名婢女手持丝瓜瓤,力道恰好地擦过她后背——那里有一道淡色的箭疤。
水温可还合适?
谢天歌闭目未答,湿漉漉的长发被婢女挽起,露出后脑勺一条蜈蚣长短的疤。
水珠顺着锁骨流下,她睫毛轻颤,水面荡开细碎涟漪。
待沐浴完毕,婢女们又麻木地退下。
谢天歌散着半干的头发,单薄的雪绫中衣被水汽浸得微微透明,凹凸有致的身材,在单薄的中衣下若隐若现。
谢天歌又从婢女送来的衣物中抽出一件白色寝衣裹在外面,这才觉得安心些。
她倚在窗边出神,算着上次这个时辰慕容笙也快来了,又担心着曲应策何时会来收拾她,但转念一想阿莹说过他今晚要去宠幸贺兰淑媛,便安心了些。
叩、叩叩。
三声温柔的磕门声响起。
谢天歌眼睛一亮,转身大喊:阿笙,你终于来了...
门扇被人一脚踹开。
曲应策黑着脸像鬼魅一样立在月光里,玄色龙袍上金线绣的云纹泛着冷光。
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谢天歌,最后目光落在她半湿的发梢上。
谢天歌心道不好。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