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章:沈家长辈的态度
沈亦臻的车驶离云顶山时,山间的雾还没完全散,车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蒙了层半透明的纱。苏念指尖捏着那枚刻有“苏沈共护”的青铜印章,冰凉的铜锈蹭过指腹,带着百年时光沉淀的厚重感。她侧头看向窗外,掠过的松柏在雾中只剩模糊的剪影,就像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旧事,终于要在今天,被沈家长辈亲手拨开迷雾。
“爷爷住在老城区的独栋宅院,是沈家祖辈传下来的,比西厢房那处老宅还要早三十年。”沈亦臻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目光扫过苏念紧攥印章的手,“他老人家性子犟,这些年不大管集团的事,只守着院子里的几株老梅和一屋子旧书。但沈家的旧事,他比谁都清楚。”
苏念“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印章边缘的纹路。从在沈亦臻抽屉里看到那枚银锁,到在云顶山石窟找到这枚青铜印章,不过短短半个月,却像走过了一条横跨百年的隧道。她想起祖父日记里“沈氏有恩于苏家,亦有愧于苏家”的字句,想起父亲去世时祖父红着眼眶却不肯多提的模样,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又酸又沉。
车拐进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老街,两侧是白墙黛瓦的老房子,墙根下的青苔顺着砖缝蔓延,墙角摆着居民自家种的兰草,叶片上还挂着晨露。沈亦臻的车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下,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匾,上面刻着“沈府”两个字,笔画苍劲,透着老派的庄重。
门没关,虚掩着,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一株两人合抱的老梅树立在院子中央,枝桠遒劲,虽不是花期,却透着一股凛然的风骨。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茶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有人刚沏好不久。
“爷爷知道我们要来,一早就起来煮茶了。”沈亦臻推开车门,先一步走到门口,轻轻推开朱漆大门,“爷爷,我带苏小姐来了。”
石桌旁坐着一位老人,穿着藏青色的对襟棉袄,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布满皱纹,却丝毫不显老态,尤其是那双眼睛,虽因年岁有些浑浊,却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清明。他正端着茶杯,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沈亦臻身上,随即转向跟在后面的苏念,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在她手里攥着的青铜印章上。
“进来吧。”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有力量,他放下茶杯,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苏念跟着沈亦臻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双手将青铜印章轻轻放在石桌上。印章刚一接触桌面,老人的目光就紧紧锁了上去,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印章上的“苏沈共护”四个字,指腹在刻痕里摩挲着,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记忆。
“这枚印章,我有二十年没见过了。”老人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当年你太爷爷去世前,把它交给你父亲,说等‘苏家后人’出现,再拿出来。可你父亲接手集团后,忙着扩张生意,又赶上内部乱糟糟的,这印章就被锁在了保险柜里,再没动过。没想到,最后倒是你把它找回来了。”
沈亦臻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老人和苏念各倒了一杯茶,茶汤呈琥珀色,茶香袅袅:“要不是苏小姐发现玉佩里的线索,我们也找不到云顶山的石窟。爷爷,苏小姐……是苏家的后人,苏承安老先生的孙女。”
“苏承安”三个字刚出口,老人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苏念,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苏承安……我记得他。三十多年前,我还跟他见过一面,在文物交流会的上,他拿着一本清代的字画,跟我聊了一下午,说起苏家的文物修复手艺,眼睛都在发光。”
苏念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轻声开口:“沈爷爷,我祖父生前,很少跟我提沈家的事,只说‘有些旧事,忘了比记得好’。直到我看到他的日记,看到这枚印章,才知道苏家和沈家,有过百年的约定。”
老人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的青铜印章,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着,仿佛在透过这枚印章,回望那些尘封的岁月。“光绪二十三年的约定,是你苏家先祖和我沈家先祖一起定下的。那时候沈家遭了难,被人诬陷私藏国宝,要抄家问罪。是你苏家先祖,拿出苏家珍藏的三本宋代古籍,托人送给了当时的巡抚,才保住了沈家的平安。”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对往事的追忆:“两家先祖感念这份情谊,又都看重文物保护,就定下约定,世代互助,共护国宝。那时候,你苏家负责修复文物,我沈家负责收藏保护,谁家有难处,另一家都要伸手帮衬。民国的时候,兵荒马乱,多少文物毁于战火,可苏沈两家联手,硬是护住了十几件国宝,没让它们落到外国人手里。”
苏念听得入了神,这些事,祖父的日记里只字未提,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苏家和沈家的渊源,竟如此深厚。可一想到父亲的去世,她的心又沉了下去:“那我父亲……他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的身体僵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变得沉重起来,他放下青铜印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没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咽下,仿佛那口茶也带着苦涩。“你父亲的事,是沈家对不起苏家。”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苏念的心上,让她瞬间红了眼眶。这些年,她一直想知道父亲去世的真相,祖父不肯说,她也找不到线索,如今终于从沈家长辈口中听到这句话,积压多年的委屈和疑惑,一下子涌了上来。
“当年,沈氏集团内部出了乱子,有人勾结走私团伙,想把沈家收藏的一件唐代唐三彩马偷运出境。你父亲是文物鉴定师,最先发现了这件事,他找到你父亲,想让你父亲帮忙伪造鉴定证书,把唐三彩马说成是仿品,好蒙混过关。”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父亲性子刚直,坚决不肯,还说要去报警。那些人慌了,就设计陷害你父亲,说他监守自盗,还在他的工作室里放了假的唐三彩马。”
“那时候,你父亲刚接手集团不久,内部派系复杂,有人趁机煽风点火,说你父亲是为了包庇苏家,才故意‘冤枉’集团高层。你父亲焦头烂额,一边要处理集团的事,一边要查你父亲的案子,可还没等查出真相,你父亲就……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苏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茶杯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她一直以为父亲是正常去世,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阴谋。“那……那些陷害我父亲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大部分人都被你父亲清理出了集团,可主谋却跑了,一直没找到。”老人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愧疚,“这件事,是沈家欠你的。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跟苏家道歉,可你祖父性子倔,说‘沈家欠苏家的,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还清的’,始终不肯见我。我知道,他是怕我提起你父亲的事,让你伤心。”
沈亦臻看着苏念通红的眼眶,心里也不好受,他伸手递过一张纸巾,轻声安慰:“苏念,对不起,我不知道当年的事……”
苏念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祖父和你爷爷那辈的事,也是那些坏人的错。”她看向老人,眼神里虽然还有悲伤,却多了几分释然,“沈爷爷,我祖父的日记里说,‘沈氏有恩于苏家,亦有愧于苏家’,现在我明白了。当年苏家有难,沈家帮过;后来我父亲出事,沈家也有责任。可恩怨不能一直记着,对吧?”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看着苏念,眼神里满是赞赏:“好孩子,你比你祖父豁达,也比我这个老头子看得开。是啊,恩怨不能一直记着,当年的约定,才是最重要的。”
他拿起石桌上的青铜印章,又指了指沈亦臻口袋里的银锁——出门前,沈亦臻特意把银锁带在了身上,“这枚印章,是苏沈两家约定的见证;那枚银锁,是你母亲当年送给亦臻的,说‘等将来苏家有女,沈家有子,就用这枚银锁做信物’。现在,信物都齐了,约定也该继续了。”
老人站起身,走到苏念面前,郑重地将青铜印章递给她:“苏丫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懂文物,更看重这份约定。从今往后,沈家会全力协助你保护国宝,集团的文物收藏,你可以随时查看、修复,需要人手、资金,沈家都给你支持。只要能护住那些国宝,不让它们再遭劫难,就算是偿还沈家欠苏家的债了。”
苏念双手接过青铜印章,冰凉的铜身仿佛有了温度,沉甸甸地压在掌心。她看着老人真诚的眼神,又看向身边沈亦臻关切的目光,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祖父的叮嘱、父亲的冤屈、百年的约定,还有这枚印章和银锁,都在这一刻,有了新的意义。
“沈爷爷,谢谢您。”苏念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很坚定,“我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祖父和父亲失望。苏沈两家的约定,我会继续守下去,那些国宝,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好。”
老人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看向院中的老梅树,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这位老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好,好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当年你苏家先祖和我沈家先祖定下的约定,终于能在你们这辈,继续下去了。”
沈亦臻走到苏念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说:“以后,我们一起。”
苏念抬起头,看向沈亦臻,他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和温柔,就像这院子里的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她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青铜印章,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她和沈亦臻的命运,和苏沈两家的约定,和那些国宝的未来,都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而这条守护国宝的路,虽然充满未知,却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变得不再孤单。
院子里的老梅树,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郑重的约定,枝桠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份跨越百年的传承,送上无声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