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雨脸上那茫然中带着一丝惊慌的表情，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小凡心里那点刚刚因为被夸奖而升腾起的暖意和旖旎。
签证……日期……问题？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凑近，目光紧紧锁定在星野雨手指指着的那一页护照上。
深蓝色的护照内页，贴着星野雨那张略显青涩但依旧精致的证件照。旁边是各种他看不懂的日文信息和印章。最显眼的，是一个方形的、红色的中国入境验讫章，上面清晰地打印着日期——汉字数字，他认得。
【202x年xx月xx日】
下面是英文或拼音，以及出入境的口岸信息。
这个日期……
林小凡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星野雨是前天晚上敲响他的家门的。也就是说，她是前天入的境？或者更早？
他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电子日历——那还是某次买泡面送的赠品，显示着今天的日期。
【202x年xx月xx日】
两个日期在他脑中快速相减。
一天……两天……
他的脸色瞬间也变得和星野雨一样苍白，甚至更加难看。
“等一下！”他几乎是抢一般地从星野雨手里拿过护照，手指有些颤抖地指着那个入境日期，又猛地指向日历，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你……你是这个日期入境的？！七天前？！”
星野雨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点点头：“はい…その日、飞行机で着いて、それから…”（是的…那天，坐飞机到的，然后…）
然后就是一系列买错机票、坐错车、迷路、手机没电的离谱操作，最终在当天晚上摸到了他家门口。
林小凡根本没心思听她后面的“然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要命的日期上！
中国对日本公民实行的是15天免签入境政策！从入境次日开始计算！
也就是说，星野雨的免签停留期，从入境第二天开始算，整整15天！
他手指颤抖地计算着。
入境日：day 0
第一天：day 1
第二天：day 2
……
第十五天：day 16
而今天是第二天！从明天开始算，她还能合法停留……13天？
不对！
林小凡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免签停留期是15天，但指的是连续的15个自然日！从入境次日起算，到第15天的晚上24点前必须离境！
他再次看向日历，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从明天开始，她剩下的合法停留时间只有——13个完整的自然日？加上今天剩下的半天？
这算法好像也有点乱……
“等等！不对！”林小凡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他迫切需要更准确的信息！他猛地站起身，冲进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自己那台打游戏的电脑。
主机嗡嗡作响，开机速度再快都让人感觉慢得令人发指。
星野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抱着护照，不安地跟到卧室门口，倚着门框，紧张地看着他。
终于，电脑桌面弹了出来。林小凡手指颤抖地在浏览器里输入“日本公民来华免签停留期计算”。
搜索结果弹出来一大堆官方和非官方的解释。
他点进一个看起来最官方的链接，眼睛飞快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持普通护照的日本公民前往中国大陆短期停留，可免办签证停留不超过15日（自入境次日零时起算）……】
自入境次日零时起算！
也就是说，星野雨前天入境，那么她的15天免签期是从7天前开始计算的！到这儿第一天是昨天，第二天是今天……第十五天是……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手指在桌子上飞快地划着。
昨天是第1天。
今天是第2天。
……
第15天是……202x年xx月xx日！
而今天是xx月xx日！
中间相隔的天数是……
林小凡猛地抽过一张废纸，拿起笔，颤抖着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开始一天一天地往后数。
“今天不算……明天是第3天……后天第4……大后天第5……”
他嘴里念念有词，笔尖在纸上划拉着，每数一天，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星野雨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林小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终于，林小凡数到了第15天。
他的笔尖猛地顿住，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灰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纸上，那个被圈出来的最终日期，像一个狰狞的恶魔，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从今天算起，到第15天晚上24点前……
只剩下整整七天时间！
不是13天！是7天！满打满算，一周！
“怎……怎么可能……”林小凡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仿佛无法接受这个计算结果。他又不死心地重新数了一遍，甚至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日历软件，指着屏幕上的日期一格一格地数。
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15天免签期，从入境次日算起。她7天前入境，到这儿昨天是第一天，今天第二天……那么距离第15天到期，确确实实，只剩下——七天！
仿佛一道惊雷在林小凡脑海中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四肢冰凉。
七天！
只有七天！
这个原本因为星野雨的闯入而变得鸡飞狗跳却又莫名鲜活起来的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倒计时按钮，冰冷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168小时，分钟……
一周之后，眼前这个会因为他蹩脚的操作而惊呼、会因为一碗麻辣烫而狼狈不堪、会认真指导他死亡拍照角度、会红着脸说他“面倒见がいい”的东京大小姐，就必须离开。
离开这个破旧的老小区，离开这个烟雾缭绕的小网吧，离开那家让她肠胃崩溃的老王记麻辣烫，离开……他的身边。
回到她那个光鲜亮丽、父母常驻国外、有着女佣、可以随心所欲玩cosplay的东京世界去。
他们之间这突如其来、荒谬又带着点甜蜜的意外交集，就像一场限时体验的幻梦，而梦醒的时钟，已经被残酷地拨到了只剩最后七天的刻度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卧室里只剩下电脑主机风扇轻微的嗡嗡声。
星野雨虽然看不懂中文，但林小凡那副如遭雷击、面无人色的样子，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她抱紧了怀里的护照，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护照坚硬的封面，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林小凡さん…どうしたの？まさか…私…”（……林小凡先生…怎么了？难道…我…）
林小凡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无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舍和慌乱。他的嘴唇动了动，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艰涩：
“星野……你的签证……免签期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残酷的数字：
“……只剩七天了。”
“え？”星野雨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的音节，似乎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蓝色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七日…？一周间…？”（七天…？一周…？）
她低头看向自己护照上的入境章，又抬头看看林小凡，再看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手指也开始无意识地计算起来。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比刚才肠胃不适时还要白上几分，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那双总是闪烁着好奇或情绪光芒的大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茫然。
“七日…だけ…？”（只剩下…七天…？）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掉的风。她似乎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门框才站稳。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所有轻松、搞笑、甚至略带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被一种沉重而冰冷的现实感彻底取代。
限时七天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林小凡看着星野雨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没关系，七天很长”？
别自欺欺人了！
“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去自首说非法滞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星野雨抱在怀里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嗡”震动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微微一颤，同时下意识地看向那部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
显示有一条新消息的预览弹出。
而发信人的名字，让林小凡和星野雨的眼睛瞬间同时睁大，瞳孔骤缩！
发信人：【Alice】
预览内容的前几个字是：【小雨！抱歉！我的手机前几天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