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带着叶凡,如同灰色流星划破色彩混沌的天幕,将身后陷入末日景象的碎梦丘陵远远抛离。寂灭之力形成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追击的梦魇与规则乱流,但那股源自永眠坟场深处的浩瀚威压,依旧如影随形,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仿佛被某个古老而恐怖的存在遥遥锁定。
直到彻底脱离了碎梦丘陵的范围,进入一片相对“平静”、只有细微梦境尘埃漂浮的灰色荒漠,墨菲斯才减缓速度,将叶凡放下。
叶凡脸色苍白,盘膝坐下,立刻开始调息。刚才强行催动契约之影对抗三名金丹,又承受了残梦结晶的信息冲击,他的神识和灵力都已濒临枯竭。识海中,秽源珠散发着疲惫的波动,仍在缓慢消化着那些吞噬的混乱梦境碎片。
墨菲斯则静静立于一旁,胸前的寂灭之影纹路微光流转,空寂的目光扫视着四周,警惕任何可能的追踪。他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并未消耗他太多力量,蜕变后的“不染尘埃的寂灭”赋予了他远超同阶的持久力与恢复力。
约莫半个时辰后,叶凡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稳住了伤势,不再有崩溃的危险。
“如何?”墨菲斯问道。
叶凡摊开手掌,掌心那淡金色的契约之影纹路比之前更加清晰深邃,一道细微的、如同指针般的金色光晕,正稳定地指向荒漠的深处——永眠坟场的核心区域。
“坐标很清晰,沉梦之渊。”叶凡沉声道,脑海中那由残梦结晶传递来的信息已然稳固,“就在这个方向。不过……刚才的动静太大,恐怕不止我们和梦魇教团注意到了。”
墨菲斯点了点头,看向永眠坟场深处,空寂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那股被惊动的意志……很强大,远超元婴。它似乎只是本能地排斥外来者,并未真正锁定我们。但若深入其核心,难保不会引起它的直接干预。”
前有未知的沉睡之地与可能苏醒的古老意志,后有可能闻风而来的梦魇教团乃至其他觊觎梦之影的势力。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没有退路了。”叶凡站起身,目光坚定,“必须在梦魇教团和虚妄反应过来之前,找到梦之影!”
两人稍作休整,便再次启程,沿着契约之影指引的方向,深入这片被称为永眠坟场的死寂梦乡。
越是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灰色的荒漠逐渐被一种更加粘稠、如同胶质般的“梦境淤泥”所取代,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陷落。天空中不再有变幻的色彩,只剩下一种永恒的、令人压抑的暗沉。空气中漂浮的也不再是细微的梦境尘埃,而是一个个完整的、如同肥皂泡般的“梦境泡影”,这些泡影中演绎着各种光怪陆离的人生片段,美丽而脆弱,一触即碎。
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阴影在远处蠕动,那是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集体梦境聚合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墨菲斯的寂灭之力在这里受到了明显的压制,那些梦境泡影和聚合体仿佛拥有某种“排斥寂灭”的本能,让他不得不耗费更多力量来维持通行。
叶凡掌心的契约之影则成为了最好的指路明灯,那“界定”的力量不仅能指引方向,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周围躁动的梦境规则,让他们得以相对顺利地穿行。
途中,他们也遭遇了一些本土的“居民”——一些完全由梦境能量构成、形态各异、但大多意识混沌的梦灵。这些梦灵有的好奇地围绕他们旋转,有的则充满敌意地发起攻击。对于后者,墨菲斯通常只是一道寂灭目光扫过,便让其归于虚无。
不知前行了多久,脚下的梦境淤泥逐渐变得坚硬,最终化作了某种如同黑色琉璃般的地面。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无比的、横亘在天地之间的……裂痕?
不,那并非地理意义上的裂痕,而是一道规则的断层!一边是他们所处的、相对“活跃”的梦境区域,而另一边,则是绝对的、连梦境本身都仿佛凝固了的死寂深渊!
那道断层深不见底,向下望去,只有一片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而在断层对面的“崖壁”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如同巢穴般的洞口,散发着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气息。
契约之影的指引,赫然指向那道深渊的下方!
沉梦之渊!梦之影的沉睡之地,就在这连梦境都为之沉寂的深渊之下!
“就是这里了。”叶凡站在深渊边缘,感受着下方传来的、令人神魂都要冻结的极致沉寂,神色凝重。这沉寂,与万物终末之地的“归无”有些相似,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梦”的虚无感。
“如何下去?”墨菲斯看着那深不见底、连神识都无法探入多远的黑暗,眉头微蹙。他的寂灭之力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强行飞下去恐怕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叶凡尝试着将一丝神识探入深渊,神识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沉寂的黑暗吞噬、切断。他掌心的契约之影纹路灼热地指向下方,却无法提供具体的路径。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一直处于消化状态的秽源珠,忽然传递出一股清晰的意念——指向深渊边缘某处不起眼的、如同藤蔓般垂落下去的、由凝固的梦境能量构成的黑色“绳索”。
“跟着它?”叶凡心中一动,走到那根“绳索”旁。这绳索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木,仿佛是由无数沉寂的梦境压缩而成。
秽源珠传递出肯定的意念,似乎它吞噬了那些梦境碎片后,对这里的环境有了一种独特的亲和与感知。
没有更好的选择。叶凡看向墨菲斯,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抓住那根冰冷的梦境绳索,开始向着沉梦之渊的下方,缓缓滑落。
一进入深渊的范围,周围的光线和声音瞬间被彻底剥夺,陷入一种比万物终末之地更加纯粹的“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连“动”的概念都近乎不存在的绝对静止。唯有手中那根梦境绳索传来的冰冷触感,证明他们还在移动。
下滑的过程漫长而压抑。不知过了多久,下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随着下滑,光芒逐渐扩大,最终显现出其真容——那是一个镶嵌在深渊崖壁上的、巨大无比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洞窟入口。洞窟内部,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梦境光辉,与外界那吞噬一切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契约之影的指引,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梦之影,就在那洞窟之中!
两人加快速度,很快便滑落至洞窟入口处。松开绳索,踏足洞窟内部的地面。地面是由某种温润的白玉铺就,踩上去十分舒适。洞窟内部空间极大,穹顶高悬,散发着柔光的源头是洞壁本身和穹顶上镶嵌的无数散发着梦光的晶石。
而在洞窟的最中央,是一个由纯净梦光凝聚而成的、如同小型湖泊般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祥和气息。
而在那梦光水潭的中心,悬浮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美丽的女子,她闭着双眼,仿佛沉浸在永恒的安眠之中。她身着由星辰与月光编织而成的长裙,长发如同流淌的银河,肌肤白皙胜雪。她的容颜完美得不似真人,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圣洁与空灵。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那是一种包容了所有美好梦境、所有希望与幻想、所有“真实”之梦中蕴含的积极面的本源气息!与她相比,叶凡体内的梦之影引子,就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她就是……梦之影!真实之影的最后一道!
她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梦光水潭之上,仿佛自亘古以来便沉睡于此,守护着这片最后的梦幻净土。
叶凡和墨菲斯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洞窟,看到梦之影的瞬间——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洞窟入口处,那根他们下来的梦境绳索,猛地绷断、消散!
与此同时,整个洞窟剧烈一震!穹顶上的梦光晶石光芒变得忽明忽暗!
原本平静祥和的梦光水潭,开始泛起剧烈的涟漪!
而悬浮在水潭中心的梦之影,那完美无瑕的容颜上,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即将……苏醒?!
不,不是自然苏醒!
叶凡猛地看向梦之影的身下!在那清澈的潭水底部,不知何时,蔓延开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带着叶凡熟悉无比的气味的……污秽、扭曲的黑暗!
那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沿着梦之影垂落的长发和裙摆,如同藤蔓般,缓缓向上缠绕、侵蚀!
是虚妄的气息!它竟然早已渗透到了这里,正在试图污染乃至……夺取梦之影!
“不好!”叶凡脸色剧变!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那沉睡的梦之影,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何等美丽的眼眸!如同蕴藏着整个星海的梦境,璀璨而深邃!
然而,此刻这双眼眸中,却充满了痛苦、挣扎,以及……一丝被强行引动的、冰冷的怒意!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闯入洞窟的叶凡和墨菲斯!
“惊扰沉眠者……当受永梦之罚!”
空灵而威严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梦境之力,如同滔天巨浪,轰然席卷整个洞窟!
真正的危机,在这一刻,才骤然降临!而虚妄的阴谋,也终于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