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黄岚一人。
黑天鹅带着星离开后,那股属于忆者的、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也彻底消散。
周围安静得可怕。
黄岚站在原地,没有动。
砂金的话,黑天鹅的佐证,黄泉的离去……
一幕幕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令使、死亡、公司的阴谋、家族的秘密。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核心——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出现了“真正”的死亡。
这是砂金抛出的最大筹码,也是一切合作的基础。
但,是真的吗?
黄岚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像砂金那样的赌徒。
他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体验。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既然规则的真伪是关键,那就亲自去验证一下。
家族承诺梦境的绝对安全。
砂金宣称令使打破了这份安全。
那么,就让自己“死”一次看看。
看看这片梦境,到底会把自己带向何方。
是强制唤醒,回归现实?
还是如砂金所言,彻底湮灭?
亦或是……存在第三种可能?
这个想法很疯狂,但对黄岚而言,却是最高效的求证方式。
他有底牌。
【时间倒流】。
这个权能,是他敢于行此险招的最大依仗。
只要设定好触发条件,在生命特征跌落至濒死界限的瞬间,时间就会回溯到被攻击之前。
万无一失。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黄岚闭上眼,开始放空自己的精神。
他不再刻意收敛或释放自己的气息,只是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一个迷失在深层梦境中的旅人,静静地站着。
他变成了一个完美的诱饵。
他在等待。
等待那只名为“何物朝向死亡”的迷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周围的忆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开始变得躁动。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冰冷而死寂的气息,再次出现了。
来了。
黄岚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戒备的姿态都没有。
他将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给了那未知的危险。
一道黑紫色的影子在视野的余光中一闪而过。
没有声音。
没有警告。
噗嗤。
冰冷、尖锐的利器,干净利落地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剧痛瞬间炸开,席卷全身。
力量在飞速流逝。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那个“空洞”疯狂吞噬。
就是现在。
黄岚在意识的最后一刻,等待着时间回溯的启动。
一秒。
两秒。
……
没有反应。
【时间倒流】……没有被激活。
怎么回事?
这是黄岚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紧接着,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没有死亡的冰冷,也没有被强制唤醒的撕裂感。
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意识像是羽毛,飘浮在一片温和的、无边无际的暖流之中。
像是一种休眠。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一缕微光刺破了黑暗。
黄岚的意识缓缓苏醒。
他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酒店房间,也不是冰冷的现实。
这是一处城寨。
破碎的霓虹灯牌悬浮在半空,闪烁着残缺的广告语。
无数散发着微光的忆泡像萤火虫一样四处飘荡。
整个世界都像是一个被打碎后又随意拼接起来的梦。
安静,甚至有些萧索。
胸口的伤……不见了。
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种久睡初醒的松弛感。
“这里是……”
黄岚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四周被房子所包围,身下是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是升降梯。
黄岚向前使用升降梯来到了一处像是市中心的地方。
黄岚走上街道,就在这时,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您……您也来了?”
黄岚转过头。
一个穿着酒店行李员制服的少年正站在道路旁,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少年有着一头蓬松的浅蓝色头发,和一双清澈的紫色眼眸。
是米沙。
就是在酒店大堂和星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孩子。
“我记得你,你是酒店的行李员。”黄岚说道。
“是的,先生。”米沙点了点头,他似乎对黄岚的出现并不意外,“欢迎来到‘流梦礁’。”
“流梦礁?”黄岚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嗯。这里是我的家,在美梦的工作结束后,我都会回到这里。”米沙解释道。
“你的家?”黄问道捕捉到了这个词。不是死亡,而是睡着。
“是啊,”米沙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以前交通还算方便,但自从不能自由通行后,都是眠眠带着大家往返。”
“眠眠?”
“就是……就是你们遇到的那个,大家都很怕的大家伙。”米沙比划了一下,“它不是坏人,它只是这里的守卫,负责接引大家来这里。”
何物朝向死亡……是守卫。?
它的任务,是把人带到这个叫“流梦礁”的地方?
黄岚的思维飞速运转。
砂金口中带来“真正死亡”的恐怖迷因,在这里却成了负责接引的守卫“眠眠”。
这其中的信息差,简直是天壤之别。
“所以,这里是死亡之后的世界?”黄岚继续问道。
“不不不,梦里怎么会有死亡?”米沙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
“眠眠是长得有点凶,但它不会干坏事儿啊!虽然有时候会认错人。”
米沙这么一解释
黄岚明白了。
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所谓的“被杀”,只是被那只名为“眠眠”的迷因强制带到了这片特殊的区域——流梦礁。
砂金……在撒谎,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
或者说,他只说了一半的真相。
他利用了信息差,将“带离”扭曲成了“杀死”,以此作为恐吓与谈判的筹码。
“有意思。”黄岚低声自语。
“先生,您在说什么?”米沙没听清。
“没什么。”黄岚摆了摆手,“我四处看看。”
“好的,请随意。这里很安全。”米沙说完,又继续开始整理那些无主的行李箱,仿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黄岚迈开脚步,在这片宁静的街道上漫步。
他看到了许多人。
他们或坐或卧,神态安详,像是陷入了最甜美的梦乡。
这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永恒的宁静。
穿过一条由巨大钟表齿轮构成的拱桥,前方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黄岚循声走去。
在一片由发光花朵组成的草坪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圣洁的白色礼裙,淡蓝色的长发在忆泡的微光下熠熠生辉。
她正坐在一架断裂的钢琴旁,微笑着,为几个由光点构成的孩子轻轻哼唱着摇篮曲。
歌声空灵,抚慰人心。
是知更鸟。
那个在砂金的记忆中,被开膛破肚,惨死当场的寰宇歌星。
此刻,她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伤害。
黄岚的脚步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