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决议既下,林宸与周延儒两派便如同上了弦的箭,各自朝着目标发力。
周延儒动作迅速,凭借其在东南士林和商贾中的人脉,很快便与郑芝龙的使者搭上了线。谈判在秘密中进行,双方讨价还价,进展看似顺利。郑芝龙提出了极高的要价:不仅要福建总兵的官衔,还要求拥有东南沿海贸易的垄断权,其麾下部将也需朝廷封官,并索要巨额“安家费”。
消息传回,朝野哗然。不少官员认为郑芝龙狮子大开口,形同割据。
周延儒却力排众议,在崇祯面前为其辩解:“陛下,郑芝龙虽要价颇高,然其势力庞大,若不能使其满意,招抚之事恐生波折。且其所求,多在东南一隅,于朝廷大局无碍。待其受抚后,再徐徐图之未晚。”
崇祯虽觉不妥,但念及辽东压力,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大部分条件,只在对贸易垄断和部将封官数量上稍作限制。一道封郑芝龙为“福建总兵、署理东南海防事”的圣旨,连同大批赏赐,由周延儒的心腹官员携带,浩浩荡荡南下福建。
与此同时,林宸这边也在紧锣密鼓地行动。他亲自巡视了天津卫和登州卫,最终选定地理位置优越、拥有天然良港的登州(今蓬莱)作为筹建大明新式水师的核心基地。
登州水城,昔日戚继光抗倭的故地,如今显得有些破败。林宸站在残破的城墙上,望着眼前碧波万顷的渤海,海风带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
“苏先生,你看此地如何?”林宸问道。
苏明远感慨道:“大人,此地形势险要,港阔水深,确是建立水师基地的绝佳之所!若能重现当年戚少保之辉煌,何惧海上宵小?”
“戚少保……”林宸喃喃道,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我们要建的,是比戚少保时代更强大的水师!不仅要能靖海安民,更要能扬威域外,护我商路,甚至……跨海击虏!”
他当即下令,以钦差身份,征用登州水城及周边土地,设立“登州水师营造局”,由工部一名精通水利船舶的员外郎负责,又从南方高薪招募造船工匠,开始修复船坞,筹建船厂。
然而,困难远超想象。首先是资金,尽管林宸动用了部分查抄款项,但建造战舰、招募人员所需甚巨,户部那边在周延儒的影响下,拨付的钱粮总是拖拖拉拉。
“大人,户部又说没钱,这次拨付的银子,只够买木料的!”负责账目的苏明远愁眉苦脸地汇报。
林宸冷哼一声:“周延儒那边赏赐郑芝龙倒是不遗余力!罢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将之前清丈出的部分官田标价发卖,所得款项,全部投入水师建设!另外,以我的名义,向京城几家与我们交好的商号借贷!”
“这……大人,动用您的名义借贷,风险太大啊!”苏明远担忧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宸断然道,“水师必须尽快建成!这是关乎国运的大事!”
资金问题勉强解决,技术人才更是稀缺。这个时代,精通大型战舰设计和西洋火炮的人才凤毛麟角。
“大人,我们找来的工匠,只会造福船、广船这类传统舰船,对西式夹板舰的结构和帆索系统,实在力有未逮啊。”负责技术的工匠头领无奈道。
林宸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对骆养性道:“骆兄,看来还得靠你锦衣卫的渠道。想办法,无论花多大代价,从澳门,或者从与荷兰人、葡萄牙人做生意的商人那里,挖几个真正的船师和炮手过来!活的找不到,死的……图纸、书籍也行!”
“我尽力而为!”骆养性深知此事艰难,但还是咬牙应下。
就在林宸为水师建设殚精竭虑之际,南方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郑芝龙接受了朝廷的招抚和封赏,场面做得十分隆重,但其麾下舰队依旧我行我素,对朝廷派去的监军和官员阳奉阴违,东南海贸的利润,大部分依旧流入郑氏私囊。更糟糕的是,郑芝龙与荷兰人的冲突并未因招抚而停止,反而有升级的趋势,战火波及沿海,使得刚刚略有起色的海上贸易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郑芝龙!果然包藏祸心!”张典史气得大骂,“拿了朝廷的官位和赏赐,却不干实事,还在外面惹是生非!”
苏明远忧心忡忡:“大人,如此下去,非但不能借助其力牵制辽东,反而可能将朝廷拖入与荷兰人的战争中,得不偿失啊!”
林宸面色凝重,他早就料到郑芝龙不会轻易就范。周延儒急于求成,只怕是弄巧成拙。
果然,数日后,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总督派出的使者,竟然绕过了郑芝龙,直接抵达了京城,向大明朝廷提出了强烈抗议,指责郑芝龙袭击荷兰商船,要求朝廷约束“下属”,并威胁否则将采取报复行动!
朝堂之上,再次炸开了锅。主战、主和、主张严惩郑芝龙、主张安抚荷兰人的声音吵成一团。周延儒脸色铁青,他力主招抚的郑芝龙,转眼就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崇祯皇帝更是龙颜大怒,将周延儒狠狠申斥了一番:“这就是你力保的忠臣?!如今惹来外夷交涉,你让朕如何处置?!”
周延儒跪在地上,汗如雨下,支支吾吾无法应对。
林宸冷眼旁观,知道时机已到。他出列奏道:“陛下,此事恰恰证明,将海防大事寄托于郑芝龙此等骄兵悍将,实不可取!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稳住荷兰人,避免事态扩大。臣建议,可派一稳重大臣,前往福建,一方面安抚荷兰使者,表明朝廷无意与荷兰为敌,郑芝龙之行乃其个人行为;另一方面,借此机会,整顿郑氏部众,重申朝廷法度,收回部分权柄!同时,加速我登州水师建设,唯有朝廷自身拥有强大水师,方能真正掌控海疆,令郑氏、荷兰人皆不敢小觑!”
这一番话,既指出了问题的根源,又提出了解决之道,还将重点拉回到了自建水师上,听得崇祯连连点头。
“就依林卿所言!”崇祯当即下令,“着礼部右侍郎钱谦益为钦差,前往福建处置此事!登州水师营造,需加紧进行,一应所需,户部不得再行拖延!”
“臣领旨!”林宸躬身,嘴角微扬。周延儒想借招抚郑芝龙揽权,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自己筹建水师的计划,则因此事变得更加名正言顺,获得了皇帝更大的支持。
退朝后,周延儒看着林宸离去的背影,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林宸……咱们走着瞧!”他咬牙切齿地低语。
海上的风波,暂时被压制下去,但朝堂的暗斗,却因此更加激烈。林宸知道,周延儒绝不会甘心失败,更大的风雨,或许还在后面。
但他无所畏惧。看着手中登州水师送来的、第一艘仿制西式战舰的龙骨铺设图纸,他心中充满了希望。
陆上强军,海上巨舰,这才是大明真正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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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海陆并进,暗箭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