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星使化为虚无,寂灭之瞳消散,那一道来自星空深处、宛若神迹的银色光柱亦悄然隐去。黑石山上下,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呜咽,卷起战场上残留的焦土与血腥气。
劫后余生的护教军战士与部落族人,面面相觑,脸上交织着茫然、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他们仰望天空,那里除了缓缓飘散的云气,再无他物,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梦。
范尘落回地面,身形微微晃动,脸色苍白如纸。强行承载龙皇残魂的力量,又直面寂灭源核意志的威压,即便有那神秘银光解围,他的消耗也已达到了极限。神格黯淡,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经脉更是如同被烈焰灼烧过,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龙纹重新沉寂于神格表面,光芒微弱,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再提供助力。
“守护者大人!”苍狼、石坚、岩罡等人强忍着自身的伤势,踉跄着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范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暂无大碍,目光却依旧凝重地望着天际。七杀星使临死前那句“星宫……巡天镜……他们怎么会插手……”,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中。
星宫?巡天镜?
这两个陌生的词汇,代表着能与寂灭源核意志正面抗衡,甚至一击将其投影击溃的恐怖势力!他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要出手相助?
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刚刚因击退强敌而稍松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无意中闯入了一个远比南疆部落纷争、甚至比星阁布局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棋局之中。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防御。”范尘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沉声下令,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苍狼,派出所有能动用的斥候,监控神域周边千里,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是!”众人领命,尽管满腹疑窦,但范尘的威严仍在,立刻行动起来。
范尘回到静室,立刻开始闭关疗伤。这一次的伤势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神格的本源受损,非寻常愿力或丹药能够快速修复。他运转《星穹龙神典》,引导着来自六大部落的信仰愿力,如同最细腻的涓流,小心翼翼地温养着布满裂痕的神格,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同时,他也在不断回忆、分析着与七杀星使,尤其是与那“寂灭之瞳”对抗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最后那道银色光柱中蕴含的、纯净而威严的秩序气息。龙皇残魂在沉寂前,似乎传递出了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意念,有震惊,有追忆,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时间在疗伤与思索中悄然流逝。三日之后,范尘的伤势勉强稳定下来,神格裂痕不再扩大,但距离痊愈还遥遥无期。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究龙皇残魂可能留下的信息时,静室外传来了苍狼略带急促的声音。
“主上!有情况!”
范尘心神一动,神念扫出静室。只见苍狼站在外面,脸色凝重,而他身旁,还站着一名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袭素白星纹长裙,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出尘。她容颜极美,却如同覆盖着一层冰霜,让人不敢直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眸子,清澈如同山涧寒泉,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碎的星光流转。她周身气息内敛,范尘竟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其修为深浅,但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和谐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与那日银色光柱同源的气息,让范尘瞬间警惕起来。
星宫的人!
“何事?”范尘的声音透过静室石门传出,平静无波。
“主上,这位……使者,自称来自‘星宫’,要求见您。”苍狼恭敬回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显然,他也感受到了来人的不凡。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同玉磬轻鸣:“星宫巡天司,执令使,离棠。奉宫主之命,特来会见南疆镇守,范尘阁下。”
她的态度算不上恭敬,但也并无倨傲,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范尘沉默片刻,静室石门无声滑开。他缓步走出,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依旧深邃,带着属于神只的威严。
“星宫使者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范尘开门见山,目光平静地落在离棠身上。
离棠清澈的星眸与范尘对视,似乎也在评估着他。片刻后,她才开口道:“三日前,巡天镜感应到此地有寂灭源核意志投影降临,并有远古龙皇气息显现,故投射巡天神光,驱散寂灭,诛灭渎星者(指七杀星使)。宫主有令,着吾前来确认情况,并传达星宫谕令。”
她的语速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范尘阁下,你身负异种神格,得承龙皇遗泽,于此偏远南疆凝聚‘镇守’神职,本属异数。然,寂灭源核乃诸天万界之敌,其触角延伸至此,并因你而引动投影,此事已非区区南疆之事。”
范尘心中微动,对方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而且似乎对他的底细有所了解。“异种神格”?是指他穿越带来的神格本质吗?
“星宫出手相助,范某感激不尽。不知星宫谕令是?”范尘不动声色地问道。
离棠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枚非金非玉、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星辰轨迹的令牌,令牌中央,嵌着一颗如同真实眼瞳般的蓝色宝石。
“星宫谕令:南疆镇守范尘,即刻起,纳入星宫外围观察序列。赐你‘观星令’一枚,凭此令,可于三年后,前往‘万星城’,参加‘星狩之战’。”
“星狩之战?”范尘皱眉,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血腥与竞争。
“乃我星宫选拔英才、历练修士之盛事。诸天万界,符合条件的年轻俊杰皆可参与。于战中表现优异者,可获星宫秘传,资源倾斜,乃至……探寻远古星空失落之秘的机会。”离棠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此亦是对你之考验。若你能在星狩之战中证明自身价值与潜力,星宫或可考虑,给予你真正的庇护,乃至……共同应对寂灭之敌的资格。”
范尘接过那枚触手温凉的“观星令”,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却精纯的星辰之力,以及一种奇异的坐标印记。信息量巨大,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星宫这是在招揽?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参加那所谓的星狩之战,是机遇,还是更大的陷阱?
“若我拒绝呢?”范尘抬起眼帘,目光锐利了几分。
离棠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星眸中毫无波澜:“星宫从不强迫。然,寂灭源核既已注意到你,绝不会善罢甘休。七杀虽灭,下次来的,或许是‘破军’,乃至‘贪狼’。星阁不过是寂灭源核在此界的爪牙之一。若无外力,阁下以为,凭你如今状态,以及这初成的神域,能抵挡几时?”
她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范尘心中,点出了他目前最大的困境。确实,经此一役,他实力大损,而敌人却隐藏在更深邃的黑暗之中,实力未知。
“星宫为何选中我?”范尘问出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离棠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她看着范尘,或者说,是看着范尘神格深处那沉寂的龙纹,缓缓道:“因为你的‘变数’特质,以及……你身上承载的,不仅仅是龙皇的遗泽。具体缘由,非我所能知。若你想探寻真相,星狩之战,或许是一个起点。”
说完,她不再多言,对着范尘微微颔首:“谕令已传达,如何抉择,在于阁下。三年后,万星城再见。希望届时,你能有资格,踏上那片战场。”
话音落下,离棠的身影如同融入阳光中的冰雪,缓缓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范尘握着那枚冰凉的观星令,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星宫的突然介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前路仿佛被一层更浓的迷雾所笼罩。星狩之战,万星城,诸天万界的英才……这些词汇向他展示了一个远比苍渊大陆、远比南疆广阔无数倍的世界。
危机与机遇并存。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令牌,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神格与经脉。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巩固南疆神域。然后,才能去考虑那三年之后的星狩之战,以及探寻星宫、寂灭源核、龙皇之间的古老秘辛。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唯有力量,才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
他转身,重新走入静室。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不仅要修复伤势,更要借助这次生死边缘的感悟与《星穹龙神典》,尝试冲击更高的境界,彻底稳固“南疆镇守”神职,并为未来可能的远行,打下坚实的基础。
南疆,将是他起航的港湾,而非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