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河上空,风云突变。
原本平静的河面此刻怒涛翻涌,一道粗壮的水柱冲天而起,水柱中,一条通体覆盖着幽蓝鳞片、头生独角、腹生四爪的巨蛟若隐若现。其身长近百丈,元婴期的恐怖妖气肆无忌惮地释放开来,搅动得方圆数十里灵气紊乱,河畔草木低伏,鸟兽惊散。
正是丽水郡上官家供奉的元婴大妖——覆海蛟!
蛟首之上,站着一名身着华丽锦袍的中年男子,面色倨傲,乃是上官家的一位实权长老,上官宏。他厉声喝道:“安澜土地,还有那劳什子城隍!速速放开对水脉的封锁,跪地请罪,否则今日便水淹安澜,鸡犬不留!”
钱老栓的神域虚影在河岸上空凝聚,面色凝重,但他身后,安澜县的土地庙光芒闪烁,与境内山川地气相连,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牢牢稳固着此方水土,并未被蛟龙妖气完全压垮。
“上官长老,水脉之争,自有公理!你上官家私自改道,祸害我境百姓在先,如今又驱蛟逞凶,岂是正道所为?”钱老栓声音沉稳,借助地脉之力,传遍四方。
“公理?在这澜沧河,我上官家的话就是公理!”上官宏狞笑,“区区一个靠香火堆砌的伪神,也敢妄谈公理?覆海尊者,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覆海蛟发出一声震天龙吟(虽未化龙,但其声已具龙威),巨口张开,一道蕴含着恐怖水元之力的吐息,如同天河倒灌,朝着钱老栓的神域虚影以及后方的安澜县城镇轰然砸落!这一击若实打实落下,足以将大半个安澜县化为泽国!
钱老栓脸色一变,全力催动神印,调动地脉之力形成土黄色光罩硬抗。但他毕竟只是基层土地,神力有限,光罩在蛟龙吐息下剧烈震颤,眼看就要破碎!
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安敢在我神域行凶!”
一声平静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喝问,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天地之间。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蛟龙的咆哮和波涛的轰鸣。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色神光自天边闪现,后发先至,瞬间横亘在蛟龙吐息与安澜县之间。神光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无数金色符文凝聚而成的手掌,掌心朝外,轻轻一按。
那足以毁灭城镇的蛟龙吐息,撞在金色手掌上,竟如同泥牛入海,仅仅激起一圈圈涟漪,便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恐怖的冲击力被那手掌尽数吸收、化解,连一丝余波都未曾泄露到下方的安澜县。
风秉文与范尘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战场上空。
风秉文瞳孔骤缩,紧紧盯着那只缓缓消散的金色手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言出法随?不对,是更深层次的规则运用!他将自身神力与这片天地的规则短暂融合,形成了绝对防御!此子对力量的理解和掌控,远超寻常元婴!”
他原本以为范尘会是一场苦战,甚至做好了关键时刻出手干预(无论帮谁)的准备,却没想到范尘一出手,竟是如此举重若轻,展现出对规则近乎本质的驾驭力。这根本不是普通修士或精怪的手段!
上官宏和覆海蛟也是大吃一惊。覆海蛟灯笼大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惊疑,它从那金色手掌上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更高层次的压迫感,并非纯粹的力量强弱,而是位格上的压制!
“你就是范尘?”上官宏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我乃丽水上官家长老上官宏!你纵容属下阻断水脉,挑衅上官家,今日若不给个交代,休怪我等踏平你这南充神域!”
范尘看都未看上官宏一眼,他的目光直接落在覆海蛟身上,眼神冰冷:“修炼至今,凝聚元婴不易,何苦为人爪牙,沾染因果业力?此刻退去,潜心向道,尚可保全修为。若执迷不悟,今日便是你蛟元溃散之时!”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直透神魂的威慑力,让覆海蛟庞大的身躯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狂妄!”覆海蛟被激怒了,它纵横澜沧水域数百年,何曾受过如此轻视?“区区一个人族小神,也敢在本尊面前大言不惭!受死!”
蛟龙之躯猛地一摆,搅动万丈波涛,巨大的尾巴携带着崩山裂海之力,朝着范尘狠狠抽来!这一击,蕴含了它的本源妖力,威力比之前的吐息更胜数倍!
“冥顽不灵。”范尘淡淡吐出四个字。
他并未闪躲,也未施展什么华丽的神通。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朝着那抽来的巨大蛟尾,轻轻一点。
“定。”
言出法随,真正的言出法随!
并非定身术那般浅显的法术,而是以自身神道权柄,引动方圆百里内的天地规则,尤其是水元规则,对其进行短暂的“冻结”!
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滞了。那携带着滔天巨力的蛟尾,在距离范尘不足十丈的地方,硬生生顿住!不仅蛟尾,连它周身翻涌的波涛、喷吐的妖气,乃至它狰狞的表情,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之中!
唯有范尘的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这……这不可能!”上官宏吓得魂飞魄散,几乎从蛟首上跌落。覆海蛟更是惊恐万分,它感觉到自己与周围天地灵气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庞大的妖力被一种无形的规则枷锁死死禁锢在体内,连一根爪子都无法动弹!
这种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力量,让它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风秉文彻底震撼了。他看得分明,范尘并非用了什么取巧的幻术或封印术,而是以自身为核心,强行改变了小范围内的规则秩序!这是何等恐怖的神通?这已经触及到了化神期甚至更高境界才能窥探的领域!这个范尘,究竟是什么来历?
范尘目光平静地看着被定住的覆海蛟,声音如同天道裁决:“你本为水族精灵,受天地滋养,却不行云布雨、润泽万物之德,反恃强凌弱,助纣为虐。今日,本座便代天行罚,削你五百年道行,打回原形,镇于澜沧河底,悔过百年!若百年内诚心悔改,护佑一方水脉,届时或可重获自由。”
话音落下,范尘指尖迸发出一道混沌色的神光,瞬间没入覆海蛟的眉心。覆海蛟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元婴溃散,妖气锐减,最终化作一条不过丈许长的蓝鳞小蛇,被范尘随手一拂,一道神符落下,将其封印,“噗通”一声坠入澜沧河深处,消失不见。
弹指之间,元婴大妖,烟消云散!
上官宏面如死灰,瘫软在仅存的些许水汽上,浑身抖如筛糠。
范尘这才将目光转向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上官家私自改道,祸害生灵,又驱妖行凶,罪加一等。限尔等三日之内,将被改动的水脉恢复原状,并赔偿安澜县历年损失。否则,本座不介意亲自去丽水郡,找上官家主‘谈谈’。”
“滚吧。”
上官宏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驾起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丽水郡方向亡命飞逃,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下。
天地间,恢复了平静。只有澜沧河水依旧奔流,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从未发生。
风秉文久久无言,他看着范尘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范尘展现出的力量和对规则的掌控,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这绝非“淫祀邪神”所能拥有,更像是一种……全新的、得到天地认可的正统道途?
范尘转过身,看向风秉文,脸上恢复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风大人,让您见笑了。些许纷扰,已平息。不知大人现在,对范某这‘神道’,是否有了些许不同的看法?”
风秉文沉默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冷峻缓和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他对着范尘,第一次拱手施了一礼,虽然仍是平辈之礼,但态度已截然不同。
“范……先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今日所见,确实令风某……大开眼界。先生之力,先生之道,超乎风某想象。先前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他顿了顿,继续道:“先生所言神道法度,风某愿进一步了解。至于丽水郡、陇川郡之事,风某返回州府后,自会据实禀报州牧大人。先生若能始终秉持此心,庇佑生灵,或许……或许真能为我大齐,开创一番新气象。”
这番话,几乎等于默认了范尘神道存在的合理性,甚至表达了某种程度上的支持意向!
范尘心中了然,知道初步的目标已经达到。他微微一笑,还礼道:“风大人客气。范某创立神道,初心不改,只为在这乱世之中,为众生寻一安身立命之所。若能得朝廷认可,相辅相成,自是善莫大焉。”
两人对视一眼,许多话语,已在不言中。
风秉文的巡察,因这一战,彻底改变了性质。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审查者,而是变成了一个潜在的观察者与合作者。
而范尘,则通过这一战,向整个州府乃至更广阔的天地,初步展露了神道的峥嵘!南充神域的名声,必将随着风秉文的回归和上官家的溃败,迅速传扬开来。
神道之路,自此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然而,更大的机遇与挑战,也必将随之而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