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岁月回甘
霜降这天,青岚宗的银杏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金毯。墨砚坐在万法殿的石阶上,手里摩挲着块温润的玉牌,上面刻着片紫绒根的叶子——是阿蛮去年用狐族精血温养的,如今已透着淡淡的灵气。
“墨师兄,你看谁来了!”小竹的声音带着雀跃,从山道那头跑过来,身后跟着个熟悉的身影。
墨砚抬头,看见苏叶拄着根竹杖,缓步走在落叶上,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分,却依旧精神矍铄。他身后跟着个梳着总角的少年,背着个小小的药箱,眉眼间有几分苏叶的影子,又带着点北漠人的爽朗。
“这是犬子苏禾,”苏叶笑着介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刚满十二,跟着我走了半年江湖,今天特意带他来认认门,也认认《万族药经》的根。”
苏禾规规矩矩地行礼,从药箱里掏出本手抄的方子:“晚辈在江南学了‘蝉蜕散’的新配法,加了点鲛人送来的海金沙,治惊风比原来快了一半,想请墨师伯指点。”
墨砚接过方子,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股韧劲,像极了苏叶年轻时的笔迹。他想起二十年前,苏叶赶着马车带着一箱医书来青岚宗的模样,恍如昨日。
“写得好。”墨砚点头称赞,指着其中一味药,“这里用雪族的冰蚕丝灰代替龙涎香,不仅药效不减,还更易得,你觉得如何?”
苏禾眼睛一亮,立刻从怀里掏出炭笔修改,嘴里还念叨着:“雪族的冰蚕丝性凉,正好中和蝉蜕的燥,师伯说得是!”
正说着,丹房方向传来爽朗的笑声。巴特尔骑着匹老马,慢悠悠地走过来,马鞍上坐着个扎着小辫的孩童,手里攥着串沙棘果,见了墨砚,脆生生地喊:“墨爷爷!”
“这是俺孙子,巴豆,”巴特尔翻身下马,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带他来认认青岚宗的药圃,明年就让他跟着苗寨的阿铃姑娘学虫语,那丫头现在可是苗寨的大医师了,比她爷爷还厉害!”
巴豆从马背上跳下来,献宝似的把沙棘果递给墨砚:“墨爷爷,这是俺自己摘的,可甜了!俺爹说,当年就是靠这果子,北漠和南疆才种出了和欢草。”
墨砚接过沙棘果,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舌尖散开,带着岁月的回甘。他看向药圃,只见张诚正带着几个弟子修剪紫绒根的藤蔓,他的背有点驼了,动作却依旧稳健,身边站着个妖族女子,手里捧着药篓,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妖族小姑娘,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药农,正笑着给张诚递水。
“张师兄,今年的紫绒根能收三茬呢!”女子的声音清亮,尾音带着点妖族特有的软糯。
张诚接过水囊,喝了口,抹了把嘴:“收了给北漠送去,巴图家的小子不是要学虫语吗?用紫绒根的花蜜当谢礼,比啥都强。”
夕阳穿过银杏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万法殿的同心鼎前,阿蛮正带着几个各族孩童擦拭鼎身,铜铃在孩子们的手腕上叮当作响,是阿铃特意给他们做的,说能安神。鼎身的符文被擦得锃亮,人族的、妖族的、魔族的、北漠的、南疆的……早已交融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墨砚,该开坛了。”阿蛮回头朝他笑,夕阳落在她的发间,鬓角已有些许银丝,却依旧美得像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墨砚站起身,牵着苏禾和巴豆的手,往万法殿走去。殿内,《万族药经》的最新卷册正摊在供桌上,上面记录着各族新传的方子,有北漠的“防风粥”,有南疆的“祛湿膏”,还有江南的“解暑汤”,每一页都盖着各族的印记,像一朵盛开的百花图。
各族弟子聚在殿内,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朝气蓬勃的少年,还有牙牙学语的孩童,手里都捧着一株药材——有紫绒根,有和欢草,有沙棘果,有五倍子……
“今日,我们再添新页。”墨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温和却有力,“记下北漠与南疆合种的‘共生田’,记下江南与西域共研的‘明目散’,记下所有关于理解、关于共生的故事……”
苏叶提笔,在新的卷首写下“岁月篇”三个字。张诚在旁边画了株参天的和欢草,根系蔓延,缠着各族的药材。阿蛮则用狐族图腾文写下一句话,翻译成汉文是:“药香不散,人心不离。”
孩童们把手里的药材放在供桌上,沙棘果、紫珠果、雪莲花、海金沙……堆成了小小的山,在同心鼎的光芒下,泛着温润的光。
墨砚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坚守,而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接力。就像这青岚宗的药香,从他手里,传到张诚、阿蛮手里,再传到苏禾、巴豆手里,往后还会传到更多人手里,飘向更远的天涯,在岁月里酿成最醇厚的回甘。
银杏叶还在落,像无数只金色的蝴蝶,落在石阶上,落在药圃里,落在每个人的肩头。丹房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应和着殿内的读书声,温柔得像一首未完的歌。而那本《万族药经》,在无数双手的翻阅下,还在一页页增厚,记录着青岚宗的故事,也记录着天下各族,关于爱与共生的,永恒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