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晨光带着深秋的清冽,段筱棠早早就起了床,把叠得整齐的新棉袄往布包里塞——那是她托百货大楼的售货员挑的细棉布,针脚是柳玉梅连夜缝的,领口还缀了圈浅灰色的绒边,刚好合爷爷段守义的身。陆衍已经把吉普车擦得锃亮,后座铺了层厚棉垫,又放了两个靠枕:“乡下路颠,让爷爷坐着舒坦些。”
“还得带上这个。”筱棠拎来个竹篮,里面装着念衍和念棠的小袜子,是她昨晚织到半夜的,“爷爷最疼孩子,见了肯定高兴。”柳玉梅抱着刚喂饱的念棠出来,小家伙攥着个布老虎,小脸红扑扑的:“路上慢点开,到了村里先让你爷爷喝口热水,别让他着急出来。”
吉普车驶出家属院时,巷口的早点摊刚冒起热气。陆衍握着方向盘,看着副驾上频频看表的筱棠,忍不住笑:“别急,中午准能赶回去吃午饭。”车窗外的景致渐渐从青砖瓦房变成黄土小路,路两旁的白杨树落了满地叶子,车轮碾过发出沙沙的响,倒比城里多了几分野趣。
快到清溪村头的老槐树时,远远就看见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站着——正是段守义。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齐,手里还攥着个布包,看见吉普车就往前挪了两步。筱棠刚推开车门,爷爷就拉住她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凉意,声音却发颤:“可算来了,我估摸着你们该到了。”
“爷爷快上车,外面风大。”陆衍扶着段守义往车里坐,瞥见他手里的布包,“这是带的啥?”段守义笑着打开,里面是两个木雕的小玩意儿,一个虎头一个兔头,打磨得光滑发亮:“给俩娃做的,闲了就琢磨着刻,总算赶在进城前弄好了。”
回程的路上,段守义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窗外。看见县城的红砖楼房时,他忍不住嘀咕:“这楼比去年又高了些。”路过供销社的玻璃柜台,瞥见里面陈列的搪瓷缸,又说:“你小时候最爱看这个,总吵着要带红花儿的。”筱棠笑着应和,心里却发酸——爷爷记着她儿时的喜好,却没见过她如今的孩子。
吉普车刚停在家属院门口,柳玉梅和李秀莲就迎了出来。段守义刚下车,就看见李秀莲怀里的段念衍,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嘴里“啊啊”地叫。他愣了愣,慢慢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孩子的脸蛋,就赶紧缩了回来,生怕力气大了碰疼他:“这是念衍?长得真壮实,像陆衍小时候。”
“爷爷,这是念棠。”筱棠把怀里的女宝递过去,段守义赶紧双手接住,胳膊肘微微弯曲,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的头,那模样比捧了稀世珍宝还郑重。念棠像是认亲似的,小手抓住爷爷的胡须,轻轻拽了一下,引得众人都笑了。
进了屋,段守义的目光就被墙角的自来水龙头吸引了。柳玉梅笑着拧开开关,清澈的水流哗哗落下,他凑过去看了半天,啧啧称奇:“城里就是方便,不用挑水,一拧就有。”李秀莲端来杯温好的灵泉水:“快尝尝这个,筱棠特意给你晾的。”他喝了一口,眼睛亮起来:“还是这水好喝,比村里的井水甜。”
中午的饭桌上格外热闹。陆衍买了斤五花肉,炖了锅白菜粉条,又炒了盘鸡蛋,都是爷爷爱吃的。段守义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筷子都没怎么动,一个劲儿地往筱棠碗里夹菜:“你多吃点,带俩娃辛苦。”柳玉梅笑着说:“爷爷您放心,筱棠有我们帮衬,不累。”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张大姐端着个瓷碗走进来,看见段守义先是一愣,随即笑着问好:“这就是筱棠爷爷吧?看着就精神。”她把碗放在桌上,里面是刚蒸的南瓜饼,“给孩子们尝尝,软和。”瞥见段守义手里的木雕,又夸:“这手艺真好,比百货大楼卖的还精致。”
张大姐坐了会儿,说起自家老伴最近总咳嗽,夜里睡不好。段守义一听就问:“是不是总觉得嗓子干?早上起来有痰?”张大姐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县医院开了药也不管用。”段守义想了想:“这是秋燥犯了,用枇杷叶和麦冬煮水喝,再加点冰糖,喝三天准好。”筱棠赶紧接话:“爷爷您歇着,我去配药,家里正好有这些。”
她借着进里屋拿药的功夫,往药包里加了点稀释的灵泉水,又找了个干净的陶罐装起来。出来时递给张大姐:“这是配好的药,按爷爷说的煮就行,要是不管用再找我。”张大姐千恩万谢地走了,段守义看着筱棠,眼里满是欣慰:“你这孩子,把我教的都记住了。”
下午,陆衍特意请了假,要带段守义去百货大楼转转。段守义换上新棉袄,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嘴里念叨:“太新了,穿不惯。”却还是乖乖跟着走了。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布料到五金,应有尽有。段守义在儿童柜台前停住脚,盯着里面的拨浪鼓看了半天,非要给俩孩子买一个:“这个声音脆,娃肯定喜欢。”
路过布料区时,他摸着一块的确良布料,眼神里带着好奇:“这布看着挺括,比粗棉布好。”售货员笑着介绍:“大爷,这是新料子,耐穿还不用熨。”陆衍见状,当即要给爷爷买一块做衬衫,段守义赶紧拦住:“不用不用,我有衣服穿,给娃买就行。”推搡了半天,还是筱棠说“留着做件外套过年穿”,他才松了口。
回到家属院时,夕阳已经西斜。陆衍的战友王干事正好路过,看见段守义就笑着打招呼:“陆哥,这是家里老人吧?”说着递过来两斤苹果,“刚从老家带来的,给老人和孩子尝尝。”段守义赶紧道谢,看着王干事离开的背影,对陆衍说:“你这战友不错,实在。”
晚饭时,段守义给大家讲村里的事:“后山的草药收了,我让明杰给你们留了些,晒干了装起来,冬天熬水喝暖身子。”又说,“李大爷家的孙子也能走路了,还总问‘念衍弟弟啥时候回村’。”筱棠听着,心里暖暖的——不管走多远,村里的人和事,永远牵着她的心。
夜深了,念衍和念棠早就睡熟了,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段守义坐在摇篮边,借着煤油灯的光,轻轻摸着孩子的小手,眼里满是慈爱。筱棠靠在陆衍肩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圆满——爷爷在身边,孩子在怀里,爱人在身旁,这样的日子,比任何珍宝都珍贵。
陆衍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等周末,带爷爷去公园转转。”筱棠点点头,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悄悄想:以后每个月,都要接爷爷来城里住几天,让他看看孩子们长大,也让他好好享享清福。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摇篮上,落在爷爷的白发上,满屋子都是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