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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的温暖湿润并没能驱散萧景汐心头的迷雾,反而让身世之谜显得更加扑朔迷离。那首老妪吟唱的、让她莫名落泪的歌谣,像一把钥匙,似乎触碰到了记忆深处被尘封的某个角落,却又无法真正打开那扇门。

萧景淮安排的别庄环境清幽,温泉也确实有舒缓心神之效。但萧景汐很清楚,安逸只是表象。她此行的目的是探查,而非休养。

翌日清晨,她便向萧景淮提出,想去附近的城镇和更大的寨子看看,尤其是那些保留着古老习俗和传说的地方。

萧景淮看着眼前女子清亮眼眸中的坚持,知道劝阻无用,只得应下,但加强了随行护卫,并再三叮嘱:“南境看似民风淳朴,实则势力盘根错节。朝廷流官、当地土司、各部族头人,甚至一些隐匿的江湖势力,关系微妙。我们此行需低调,切莫卷入当地纷争。”

他递给萧景汐一套当地少女常穿的、较为朴素的靛蓝衣裙和一方包头帕:“入乡随俗,换上这个,能减少些注意。”

萧景汐从善如流。换上南境服饰后,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镜中人眉目依旧清丽,但那股来自北方的疏离感似乎被这身装扮柔和了不少,竟真有几分像本地长大的女子。

他们首先来到了距离别庄最近的一个大型集镇——碧溪镇。这里是附近几个寨子物资交换的中心,人流如织,喧闹非凡。集市上售卖着各种北地罕见的物品:色彩斑斓的织锦、奇形怪状的草药、活蹦乱跳的山珍野味,以及各种银饰、蛊具等充满南疆风情的物什。

萧景汐(顾清辞记忆)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努力捕捉着任何可能与记忆相关的线索。她仔细辨认着那些店铺招牌、器物纹饰,甚至行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但一无所获。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依旧是陌生的。

在一个售卖老旧杂物的摊贩前,她停下脚步。摊子上摆着一些破损的银饰、泛黄的书卷、以及几幅颜色暗淡的画卷。她目光扫过,忽然被一幅卷轴边缘露出的、一小片特殊的靛蓝色染料印记吸引——那印记的形状,竟与她脑海中那幅模糊地图的一角隐约相似!

她心中一动,正欲伸手拿起那卷轴细看——

“哎呀!”旁边一个莽撞的汉子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将她撞得一个趔趄。

几乎是同时,一道微不可查的寒光从她袖口擦过,“嗤”的一声,将她宽大的袖口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是袖箭!有人想暗算她!

萧景汐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腰肢一拧,险险避开要害!而那撞她的汉子,则早已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阿姐!”萧景淮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见状脸色剧变,瞬间掠至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电扫视四周,周身杀气凛然!

集市上因这小小的骚动引起了一阵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嘈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意外。

“没事吧?”萧景淮低头急问,看到她袖口的裂痕,眼神冰冷刺骨。

萧景汐摇了摇头,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凛然。她才刚到南境不久,就有人按捺不住要对她下手了?是安阳公主的人?还是三皇子?亦或是……与她的身世有关?

“我没事。”她低声道,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杂物摊,却发现那幅带有特殊印记的卷轴,已经不见了!摊主也一脸茫然,显然不知何时被人顺手牵羊。

线索断了。而且打草惊蛇。

萧景淮面色阴沉,立刻示意护卫暗中排查,但集市人多眼杂,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早已遁走。

“先回去。”萧景淮护着萧景汐,迅速离开了碧溪镇。

回到别庄,气氛凝重。

“对方目标明确,就是冲你来的。”萧景淮沉声道,“而且手法利落,像是专业杀手,并非当地混混。”

萧景汐抚摸着袖口那道裂痕,眉头紧锁:“会是谁?我们在南境的行踪应该很隐秘。”

“京城那边,安阳和三皇子都有可能。但也不能排除……”萧景淮顿了顿,看向她,“南境本地势力的可能性。如果你的身世真的牵扯到某些隐秘,恐怕有些人,并不希望你查下去。”

这个猜测让萧景汐心中一寒。如果真是南境本地势力,那说明她的身世牵扯之深,可能远超她的想象。

第一次探查就遭遇袭击,这让萧景汐更加谨慎。接下来的几日,她没有再贸然去人多眼杂的集市,而是通过萧景淮的渠道,查阅一些关于南境风物、部族历史和古老传说的典籍。同时,她也开始尝试学习一些简单的当地语言,希望能从中找到突破口。

萧景淮则加派了人手,明哨暗哨将别庄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并动用朔方军在南境的暗线,全力追查袭击者的来历。

这日傍晚,一名负责在外探查的暗卫带回了一个消息:在距离碧溪镇百里外的“白岩寨”,流传着一个关于“神女”的古老传说。传说百年前,曾有一位来自远方的“神女”降临白岩寨,教会了当地人更先进的织染和医药技术,后来“神女”悄然离去,不知所踪。而寨中至今仍保留着祭祀“神女”的习俗,使用的祭祀符号颇为特殊。

“神女”?来自远方?

萧景汐心中一动。她脑海中那华服女子的形象,以及那可能与“前朝公主”相关的猜测,似乎与这个传说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白岩寨……我们得去一趟。”她看向萧景淮。

萧景淮沉吟片刻:“白岩寨位置偏僻,路途更难行,且是当地一个较大部族的聚居地,排外性很强。贸然前往,风险很大。”

“我知道有风险。”萧景汐语气坚定,“但这是目前最明确的线索。我必须去。”

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萧景淮知道劝阻无用。他叹了口气:“好,我安排。但这次,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而且,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进入寨子。”

他思索片刻,道:“白岩寨盛产一种名为‘月华锦’的独特织物,在京中价值千金。我们可以伪装成对此感兴趣的北方大客商,前去洽谈生意。这个身份,既能让我们合理接触寨子高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他们的戒心。”

“客商……”萧景汐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借口。

计划定下,萧景淮立刻着手准备。他调来了更多精锐好手,准备了充足的“货物”和银钱,并让精通当地风俗和语言的向导详细讲解了白岩寨的规矩和禁忌。

三日后,一支规模更大、装备更精良的“商队”,朝着隐藏于崇山峻岭之中的白岩寨出发。

越往深山行进,道路越是崎岖难行,风景也越发原始壮丽。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奇花异草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和淡淡的腐殖质气味。潺潺的溪流随处可见,水声淙淙,更添幽静。

萧景汐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中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现。尤其是当看到某些特定的植物,或者闻到某种混合着泥土和野花的气息时,她甚至会有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曾经到过这里。

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却真实不虚。

经过数日的艰难跋涉,白岩寨那依偎在巨大白色山岩下的、层层叠叠的吊脚楼群,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寨子入口处,矗立着两座雕刻着奇异鸟兽图腾的古老石柱,显得庄严而神秘。

商队的到来,引起了寨民的注意。很快,几名穿着传统服饰、佩戴银饰、神色警惕的寨中勇士迎了上来。

向导上前,用流利的土语说明来意,并递上了准备好的礼物和名帖。

为首的勇士打量了一下商队,尤其是目光在萧景淮和戴着面纱的萧景汐身上停留片刻,这才沉声道:“客人稍等,容我等禀报头人。”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心怀目的的萧景汐而言,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能感觉到,这座隐藏在深山中的古老寨子,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沉淀了岁月与秘密的厚重感。

终于,那名勇士返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头人有请远方的客人。”

萧景淮与萧景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跟随着引路的勇士,踏入了白岩寨。寨中的道路以青石板铺就,干净整洁。吊脚楼下,有妇人正在用古老的织机织布,那布匹在阳光下泛着如同月华般柔和的光泽,想必就是“月华锦”。孩童们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外来者,眼神纯净而警惕。

一切看似平静寻常。

然而,当萧景汐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寨子中央那座最高大、也最古老的吊脚楼前,悬挂着的一面绘制着繁复靛蓝色符号的祭祀旗帜时,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符号……!

与她脑海中那幅模糊地图的核心标记,以及她记忆中那华服女子衣襟上的绣纹,几乎一模一样!

找到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她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萧景淮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那面旗帜。他目光微凝,心中了然。

引路的勇士将他们带到头人的竹楼前。竹楼宽敞通风,一位穿着隆重服饰、头戴银冠、面容威严的老者,正端坐在主位的虎皮垫子上。他便是白岩寨的头人——岩康。

“远方的客人,欢迎来到白岩寨。”岩康头人的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萧景淮和萧景汐,“听说,你们是为了月华锦而来?”

萧景淮上前一步,执的是商贾之礼,态度不卑不亢:“正是。久闻白岩寨月华锦乃世间珍品,特慕名而来,欲与头人洽谈长期合作之事。”他示意随从抬上准备好的丰厚礼物。

岩康头人看了看那些珍贵的北地皮毛、瓷器和茶叶,面色稍霁,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减少:“月华锦是我寨圣物,制作不易,产量有限。不知客人想要多少?又能出什么价钱?”

双方开始就生意之事交谈起来。萧景淮应对得体,既展现了财力,也表达了对寨子习俗的尊重。

萧景汐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似在倾听,实则全副心神都用在观察竹楼内的陈设上。她注意到,在岩康头人座位后方,悬挂着一幅古老的、绘制在兽皮上的画卷。那画卷颜色暗淡,但上面描绘的图案,似乎是一个盛大的祭祀场景,而位于祭祀中心的人物,隐约是一位身着华服、头戴玉冠的女子……

她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于那幅画卷时,并未注意到,竹楼角落的阴影里,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在她身上,尤其是在她偶尔因紧张而微微交叠的双手上停留——那是顾清辞(也是萧景汐)一个无意识的小习惯。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穿着深色巫女服饰、脸上布满皱纹、几乎看不出年纪的老妪。她手中拄着一根缠绕着毒蛇雕刻的黑色木杖,气息阴冷而诡异。

她是白岩寨的祭司——桑吉阿嬷。

桑吉阿嬷的目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缓缓扫过萧景汐的面容,最终,落在了她发间那支看似普通、却被萧景汐贴身藏好后今日特意簪上的凤头玉簪上。

老妪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抬起头,与主位上的岩康头人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

岩康头人正在与萧景淮交谈的声音,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但整个竹楼内的气氛,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萧景淮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停下话语,目光平静地看向岩康头人:“头人,可是有何不便?”

岩康头人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客人多虑了。只是月华锦事关重大,老夫需与族中长老商议。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请客人先在寨中住下,明日再详谈,如何?”

这看似合情合理的安排,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萧景淮心知肚明,这寨子,进来容易,出去恐怕就难了。他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客随主便,有劳头人安排。”

很快,便有寨民引着他们前往客居的吊脚楼。

走在寨中的青石板路上,萧景汐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她握紧了袖中的手,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座看似与世无争的古老寨子,恐怕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那关乎她身世的秘密,就隐藏在这重重迷雾之后,等待着她的,或许是揭开真相的曙光,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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