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安等他的人都收拾好随身用的东西后，过去找林静姝。
林静姝这两天都同谢景行住在指挥部旁边的办公室。
离偏厅还有两步远，木门从里面被拉开。
林静姝站在门内，身上换了件深灰色的厚棉袍，外面裹着件藏青色的羊毛围巾，除此之外并没有带行李。
“现在走吗？”
林静姝的声音比平日轻了些，目光忍不住落向指挥室。
纪平安点点头，视线越过她看向门内。
桌子上摆着茶杯，还放着本翻开的德文书。
看起来和平常一样，连个装衣物的布包都没有准备。
“静姝姐，你没收拾东西？”
眼前这副模样，就像是她随时都准备回来，压根就没想走。
林静姝笑笑：“我体力不如你们好，带东西一起走会成为累赘，等我回家后，缺什么都可以重新置办，也就没必要带着走了。”
纪平安抿了抿唇。
他知道林静姝说得是对的，她身为林家的小姐家里不缺钱，想要什么都可以重新买。
可她的语气太过平静，总让他觉得不放心。
景行哥将静姝姐托付给他，让他带她离开，他一定要将人看好了，绝对不可以出错。
纪平安缓缓颔首：“那我们走吧。”
林静姝没回话，步履轻缓地跟着纪平安离开。
下楼梯前，她停下回头再次望了眼指挥室的大门，确定谢景行真的不会出来送她后，垂下眼睑下了楼。
“少爷。”
陈铁峰肩上斜挎着老憨的铁皮骨灰罐，穿戴好装备背着枪向纪平安迎过来。
他身后跟着老周和护院赵武，个个也都佩戴好了钢盔和防弹胸甲。
老周紧紧抱住怀里的布包，看起来有些紧张。
二十名警卫步枪斜挎在肩上，除了步枪还背着冲锋枪，腰间挂满了弹药手榴弹。
为首的警卫队长是姓刘，朝纪平安点头：“纪先生，林小姐，咱们走中山北路，过挹江门就到码头，现在出发吧？”
纪平安点头：“有劳刘队长。”
林静姝也对他轻轻颔首，一行人向下关码头出发。
中山北路往日里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此刻只剩积雪在车轮印里冻成的冰棱，踩上去咯吱作响。
两侧的商铺全闭着门，也不知道里面有人还是没人。
远处自中华门方向传来几声炮响，震得窗棂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走了约莫一公里，路上的情景基本都是这样。
偶尔有一些行人，携家带口行色匆匆的闷头赶路，也不知是要赶去哪里。
见到他们一行人，纷纷惊吓地躲到远处，犹如惊弓之鸟。
到了鼓楼附近，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粒落在纪平安的头发上脸上，很快化成水。
纪平安刚抬手抹了把脸，陈铁峰突然拽住他胳膊，纪平安一愣：“怎么了？”
“少爷不对劲，等下。”
刘队长也发现了不对，立刻将林静姝和纪平安保护在中间靠向墙边警戒。
透过警卫队保护他的缝隙，纪平安看到前方巷口突然涌出黑压压的人潮，百姓像被捅了马蜂窝的蜂群，尖叫着往挹江门方向奔跑。
“快跑啊！鬼子进城了！”
“啊啊！救命啊！”
“爹！娘！你们在哪？！”
人群中到处都是惊慌的喊叫声、哭泣声，听着让人心头狂跳。
人潮后方，穿黄呢大衣的日军边追边放枪，流弹到处飞射，几名百姓不幸中弹扑倒在脏兮兮地雪地上。
鬼子真进来了！
他们从哪里钻进来的？！
纪平安还没想通，就见嚣张着放枪的日军中突然炸开一团血花，几名日军被不知道哪里的枪火打中。
接着几道人影举着大刀冲上去，同日军展开的殊死搏斗，以期阻拦下日军追击百姓的脚步。
陈铁峰讶然道：“是赵三彪的人。”
纪平安顺着陈铁峰的目光看去，就见赵三彪魁梧的身子撞进日军队伍中间，身上的防护服已经破破烂烂，橡胶袖管只剩半截，露出毛茸茸的胳膊。
他身上背着步枪却用手里的鬼头刀上拼命往日军身上砍，显然子弹已经打光，不得不进行肉搏战。
“老子的青帮给你们断后呢！都他妈往码头跑！快跑！”
赵三彪怒吼着抬手又砍了一名鬼子，然后侧身往墙后躲了下。
顿时他躲避的墙面上出现了几道弹孔，他再躲晚一些，这些弹孔就会开在他身上。
赵三彪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青帮弟兄，他们身上的防护服也都一样破破烂烂，没一件完好的。
手里攥着没子弹的汉阳造，就用枪托当铁棍使。
还有个瘦脸的汉子，左胳膊齐肘都已经断了，却仍然在用完好的右手握紧砍刀劈砍，脸色满是凶悍之色。
纪平安连忙催出陈铁峰，“快去帮他们！快！”
陈铁峰立刻应声：“是！振江守住少爷，景海嘎子跟我走！”
他将胸前的铁皮骨灰罐交给纪平安，带着人向赵三彪他们赶过去。
韩景海猫着腰飞快解下背上的步枪，王嘎子跟在他身后将子弹压进他身上步枪的弹仓，随时准备替换韩景海手里的步枪。
韩景海躲在墙后，准星稳稳锁住二十米外那个正换弹匣的日军。
砰！
枪声在雪地里炸响，那个日军脑浆混着血溅在身后的墙砖上。
韩景海没有迟疑，瞄准下一个举枪瞄准赵三彪的日军又是一枪崩过去。
砰！
日军应声倒地。
韩景海调整枪口，准星追着日军打。
很快和赵三彪他们缠斗的日军就都被他清理得七七八八。
其他日军则在发现有人放冷枪后立刻散开躲避，不再和赵三彪他们缠斗。
几个青帮的人之前都做好了可能会死在这里的准备，却突然发现面前的日军一个接一个倒地，不由愣了片刻。
赵三彪寻着枪声看过去，就见陈铁峰带着人猫着腰向他们这边冲过来。
他抬起手里的冲锋枪，对着躲在墙后面的日军就是一通火力压制，将刚要冒头的日军又给压了回去。
赵三彪认识陈铁峰，看到他过来下意识去找周围，果然在另一边墙角看到被重重保护的纪平安。
顿时心里有了底。
他娘的！有纪家小少爷和警卫队在这，他今天这条命怕是死不了了！
“弟兄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