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廿四）
听筒里，那声缓慢而平稳的呼吸，像冰冷的蛇信，舔过耳膜。没有言语，没有背景杂音，只有这刻意控制的、存在感极强的静默，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林薇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握着手机的指尖冰麻，呼吸窒在胸口。
几秒死寂的对峙。
然后，她猛地挂断了电话。
动作快得几乎扯伤手指。
屏幕暗下去，房间重新陷入黑暗和死寂。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的声音，咚咚咚，擂鼓一样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僵坐在床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棉质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是他。一定是他。
他甚至不屑于掩饰，用这种最直接、最阴冷的方式，告诉她：我知道你在哪里。我听着你呢。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不是来电，是微信消息的提示光，在黑暗中突兀地闪烁。
她心脏又是一抽，几乎要喘不上气，手指颤抖着点开。
是孙磊。
「行者孙：「我靠！赵炎刚捕捉到一个指向你那边酒店网络的异常访问请求！虽然没成功侵入，但来源特征和之前那孙子用的代理很像！你那边没事吧？！」
消息发送时间是十几秒前。几乎就在她接到那个无声电话的同时。
冰冷的恐惧和一种抓到尾巴的激烈情绪同时冲上头顶。他果然在尝试！他甚至可能知道她接到了电话！
林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抖，打字都不太利索：「刚接到一个电话。没有号码显示。没有声音，只有呼吸。」
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孙磊的电话直接轰了进来。
她立刻接通。
“喂？！”他的声音冲出来，又急又哑，背景里还有赵炎模糊的惊呼和急促的键盘声，“你接了？！有没有说话？什么样的呼吸？男的女的？你现在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裹着他毫不掩饰的恐慌和愤怒。
“没说话。像是男人的呼吸。很慢。”林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细微的颤音还是漏了出来，“我挂了。”
“妈的！妈的！就是他！绝对是他！”孙磊在那边低吼，像是砸了什么东西，传来一声闷响，“赵炎！锁定了没？！”
赵炎的声音远了点，同样焦急：“还在追！那王八蛋滑得很，跳点太快！”
“林薇你听着！”孙磊的声音又贴回话筒，喘着粗气，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立刻，马上，用微信跟我共享实时位置！不要关！然后，把手机放在房间里，你自己去卫生间，锁好门！除非听到我的声音，否则绝对不要出来！听见没有！”
他的指令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林薇没有犹豫：“好。”
她挂断电话，立刻点开微信，找到孙磊，发起位置共享。看着那个代表自己的小圆点出现在地图上，稳定在酒店位置。然后，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快步走进卫生间。
“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顶灯惨白的光，和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位置共享的界面，那个代表孙磊的小箭头，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地图上移动，朝着她的方向。不是开车，那个速度……像是在奔跑。
听筒里，能隐约听到他那边的风声，和极度压抑后的沉重喘息声。
他真的……跑过来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冲进眼眶，她死死咬住嘴唇，没让它掉下来。
时间在寂静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手机里孙磊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还夹杂着模糊的、似乎是闯红灯时汽车的尖锐鸣笛声。
然后，他那边猛地传来一阵杂乱的、巨大的动静——像是身体狠狠撞开什么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环境里回响，伴随着他嘶哑的、几乎是破音的大吼：
“林薇？！林薇你在哪儿？！房间号！”
他到了酒店大堂！
几乎同时，房间门外，走廊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重、疯狂、毫不掩饰的奔跑声！咚咚咚！像擂响的战鼓，震得整条走廊都在颤动。
那脚步声在她房门外骤然停住！
紧接着，是拳头重重砸在门板上的巨响！砰！砰！砰！
“林薇！开门！是我！孙磊！”他的吼声隔着一层门板传来，嘶哑，狂暴，带着一种要撕碎一切的急切。
林薇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冲过去拧开反锁，拉开门。
孙磊站在门外，头发彻底汗湿，黏在额头上，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他身上的卫衣歪斜着，一只袖子还卷在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紧绷，刚才砸门的拳头关节处一片通红。
他看到她，通红的眼睛里那几乎要杀人的暴怒瞬间褪去，被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恐慌和后怕取代。他一步跨进来，猛地伸手，不是拥抱，而是紧紧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
“你没事吧？啊？没事吧？”他上下看着她，声音还在抖，气息不匀，“那混蛋没再打来吧？吓死我了……妈的……吓死我了……”
他语无伦次，抓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怕弄疼她般稍微松开一点，只是身体还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情绪而微微发抖。
林薇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凶狠的样子，看着他跑得通红的脸上滚落的汗珠，看着他眼睛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到莽撞的担忧。
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
鼻子一酸，视线瞬间模糊。
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向前一步，把脸埋进了他还带着室外凉气和汗湿的、剧烈起伏的胸口。
孙磊整个人彻底僵住。
抓着她胳膊的手松开了，悬在半空，不知所措。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
几秒后，那两只悬空的手，才慢慢地、极其笨拙地、试探性地，落下来，轻轻环住了她的后背。
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搬运易碎品。
他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又快又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和他此刻的不知所措形成可笑的反差。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他尚未平息的粗重喘息，和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吸气声。
走廊远处似乎传来酒店保安疑惑的询问声，但没人理会。
过了好一会儿，孙磊的声音才在她头顶响起，僵硬地试图缓和气氛，却依旧带着未褪的沙哑和颤抖：
“那什么……赵炎刚说……好像……差不多锁定那孙子的真实Ip区段了……”
“……嗯。”林薇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抬头。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依旧笨拙，却温暖。
“快了。”他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淬过火般的狠劲，“等揪出他来……”